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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井一二三 ◎文

     村上春樹早期的短篇小說集《遇見百分之百的女孩》裡有作品題為「起士蛋糕形的我的貧窮」,敘述的是,從一九七三年到七四年,作者夫妻二十四、五歲時候曾在破爛房子過的幸福生活。在兩條鐵路匯合而形成的細長三角形台地上勉強蓋的木造平房,前面後面都有列車開過,噪音厲害得不像樣,除非當年他們倆「窮得可以登在『金氏紀錄』上也不奇怪」以外,絕不會選擇住的。儘管如此,「我們年輕,新婚不久,陽光免費」,連貧窮日子都覺得浪漫有味。 而且時逢一九七○年代初。正如《聽風的歌》、《一九七三年的彈珠玩具》等村上小說所描寫,日本的「全共鬥」學運已經遭受挫折,社會上卻充滿著青春後期特有的自由、開放、倦怠的氣氛。年輕男女都留著長頭髮,穿著拖鞋、牛仔褲、花襯衫,彈著吉他唱美國民謠、反戰歌。他們想做甚麼就做甚麼。用一句話概括,那便是日本版嬉皮時代。

     家庭主夫

     當時的村上還沒開始寫小說,也還沒有大學畢業,但是已經跟早稻田大學文學系的同學結婚。雖說小說和現實是兩回事,村上後來寫的也不是私小說,但是他夫人陽子的形象還是令人聯想到《挪威的森林》的小林綠。總之,關西蘆屋富裕家庭出身的小伙子和東京棉被店(而不是小說中的書店)的女兒成了家,要獨立謀生過日子了。

     剛結婚的時候,兩個人在東京市區的太太娘家住過一段時間,然後搬了出來到西郊國分寺,租的就是兩條鐵路中間,在細長三角形台地上蓋的那棟小木房。一九七○年代初的東京,曾有過「中央線三寺」的說法。從「嬉皮首都」新宿一直往西延伸的國鐵(後來經民營化成了 JR)中央線,沿線有三個火車站──高圓寺、吉祥寺、國分寺,是均有嬉皮集中居住的公社般地區。跟《挪威的森林》的主人翁渡邊一樣,村上春樹上大學以後,最初住的是右派分子經營的學生宿舍。離開那裡,他就到「三寺」之一吉祥寺附近的三鷹租間房子一個人住下來,直到兩年後結婚為止。從市區的棉被店搬了出來,他跟太太重新上中央線往西,在「三寺」之中最遠的國分寺下車。

     村上日後在散文〈 Good House-keeping〉裡回顧道:當時真的很窮,家裡沒有電話、冰箱、洗衣機。有大約半年時間,太太一個人上班賺錢去,他則留在家裡做了各種家務。村上當起家庭主夫「比約翰.藍儂都還早幾年」。發起悶來就到車站旁邊的國分寺書店買舊書。「在那段時間裡,實在沒事幹,我把講談社少年少女世界名作全集全看完,至於谷崎潤一郎的《細雪》,從頭到尾竟看過了三次。」

     經營爵士酒吧

     二十出頭的村上春樹「雖然沒錢,但也不願意上班」,決定在國分寺開家爵士樂酒吧。在今天的日本,「窮得可以登在『金氏紀錄』上也不奇怪」的年輕人突然做起老闆是連做夢都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在一九七○年代初,日本的資本主義還處於比較單純的階段。兩個人打工賺來了二百五十萬日圓(當時合八千美元),從雙方父母也借來了一樣多的錢,以總共五百萬日圓(即一萬六千美元)的資金,果然能夠在東京郊區較好的地段租二十多坪的店舖、做裝修、擁有屬於自己的小天地了。當年的「中央線三寺」,有許多構想類似的商店、餐飲店。

     一九七四年春天,在國分寺火車站南面的大樓地下,爵士樂酒吧 Peter Cat開張了。字號取自村上曾在吉祥寺養的一隻貓。《挪威的森林》的主人翁渡邊也養貓,牠有挺奇怪的名字:海鷗。現實中的貓,名字還算正常:Peter 。村上剛結婚時,把牠也帶去了棉店。可是,在郊區吉祥寺的森林裡捕捉野鳥、鼴鼠長大的老Peter ,搬到市區後把附近商店擺的食品當作獵物,替主人丟盡面子,最後被村上一個朋友收養去了。不過,村上對老Peter的感情是持續的。不僅新開的酒吧字號裡有了牠的名字,連火柴盒上都印有牠的肖像。

     ──這就是「起士蛋糕形的我的貧窮」之背景,作品中貧窮而快樂的年輕夫妻之來歷。現在,我有個疑問。當外國讀者看這篇小說的時候,他們從「起士蛋糕形」這樣的標題得到的,究竟是甚麼樣的想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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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自 新井一二三 11月新書《我這一代東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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