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病

拜金女一窩蜂，滿坑滿谷俗不可耐，你看都不看。

真該好好介紹隔壁鄰居蕭媽媽，八０年代走在時尚尖端的拜金女。頂一頭髮廊新燙造型，渾身名牌包、名牌套裝服飾，耳環項鍊、高跟鞋，灑點香水。哇誰不多看幾眼，你以為金大班活脫脫現身！

合該是第一代拜金女呵，你難忘記每回標會日期一到，自家成了眾家姑嫂齊聚地盤，嘰喳喧鬧，唯獨蕭媽媽一站出場，一片嘩然！總是最新款式裙裝，提一只LV或GUCCI，伴隨濃郁芳香，那渾然天成姿態之瀟灑，這回沒標中都無所謂，鋒頭出盡了。

不只打扮，蕭媽總三天兩頭吆喝彼此兩家人上館子、唱歌消遣娛樂。便有那印象深深鑲嵌入腦的畫面，混雜著氣味的記憶你一輩子難忘：夜半時刻，煙氣氤氳，在隱密的卡啦ＯＫ店裡（老闆娘名叫黑貓），耳邊是一首首＜雙人枕頭＞、＜惜別的海岸＞、＜舊情綿綿＞時下最催淚、最夯的臺語金曲，耐不住倦意你眼睛覷瞇望著那閃爍的霓虹燈轉啊轉……

但又是哪來的錢？蕭爸蕭媽夫唱婦隨，觀光業，一人司機另一人導遊，專接日本團，炫的！可膝下三名子女，正值青春期能吃能花年紀，真賺夠？

於是某些夜，你聽母親和她竊竊私語，一萬、兩萬的借，婦人之仁啊！

左支右絀的狀況延續兩三年，守不住也就難持。某天，就真像人間蒸發那般，蕭家人一夕消失了。

你尚且傻傻問媽，他們躲哪去？隨即被連賞幾個白眼，「跑路啊！」你一瞬間將文字與現實的意義連結上，也就懂了。

曾經你也氣憤極了，大人間的是非恩怨何必小孩來受？你和蕭哥蕭姊們培育出的親密友誼，早已是幼年某段極為重要的倚靠。放學下課丟了書包就往外跑，每個玩伴天天報到；夏季一同跳入社區泳池嬉戲，週末是籃球場遊藝場操場，世界末日來臨那樣揮霍著跑、揮霍著玩。

於是，幾個月後，你隨母親來到半個多小時車程距離外的某社區，荒涼了點，你甚至以為進到另個城市。你鐵青著臉（小時不耐坐車一路搖晃簡直想吐），跟著前頭大人走進一棟公寓，直嚷著到了沒、到了沒。門鈴一撳，鐵門一開，倒是蕭爸來迎接，總之是必恭必敬的臉色，你隱隱感覺，那種失衡的兩造雙方，太陌生、太陰森了。

果真蕭媽出現仍是奢華樣不改，親暱喊著母親小名，未語淚先流，哽咽幾句欠的錢希望能再寬限幾個月，真的，保證還清，「我跟你保證。」

殘忍的畫面你不忍卒睹，蕭哥拉著你往樓下中庭遊憩區衝去。幾片花圃，溜滑梯、鞦韆，儼然是小型公園嘛。你羨慕的直說以後絕對要常來，坐上鞦韆盪啊盪好不愉悅。

過沒多久，是母親怒氣衝衝出現，強拉著你叫了部計程車跳上就走。
你回過頭，發現大樓外的路燈霎時滅了。
那是最後一次，你與他們碰面。之後再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