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次的人生,為什麼非得如此艱困、折磨、痛苦?

 

 被遺忘的疑問  

 

德國知名作家兼詩人艾里希‧凱斯特納(Erich Kästner),以簡練的短文唱出人類的「宿命」。

「在那搖籃與墳墓間的痛苦。」

 

在這之間,除了痛苦之外,什麼也沒有。這段話是誇飾嗎?在我看來,既非誇飾,也是誇飾。因為省察痛苦的深淺,造成了不同的想法。

 

痛苦帶來的折磨,我也沒有置身事外。父親是一位酒精中毒者。從我小學四年級開始,便揹著煤炭架外送煤炭。家境清寒,只能上公立高中。在公立高中求學期間,懷抱著大學夢勤勉苦學。在即將邁入三十歲前,拖著集B型肝炎帶原者、B型肝炎、肝硬化等疾病於一身的皮囊,我開始從事比健康更重要的任務。再加上神父的天職,深諳如何將心比心看待經歷痛苦的人們。

 

更有甚者,人類與動物不同,不僅受肉體上的痛苦折磨,也必須面對精神上的痛苦。因為精神上的困苦、離別、喪失、疾病、事故、挫折時的悲傷、寂寞、受他人的排擠與疏離等,而徹夜輾轉難眠,哀痛呻吟。

 

站在無法承受的痛苦前,我們不禁自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神愛世人,為什麼又帶給人類痛苦、不幸與死亡?」

 

在煩惱這些問題的答案前,應先掌握與了解自身的痛苦。

 

現在暫且放下詆毀的念頭,讓我們檢視痛苦的真面目。仔細觀察,痛苦也具有各種功能。

 

首先是保護的功能。痛苦保護人類遠離危險與破壞。

如果沒有痛苦,冬天凍死的人數將大幅提高,玩火燒毀手臂的事件也將層出不窮。

 

第二是鍛鍊的功能。我們經常認為足球選手朴智星的厚繭腳板、芭蕾舞者姜秀珍的繃帶腳趾,是痛苦帶來的光榮象徵。

 

第三是作為精神成長契機的功能。一言以蔽之,人類文明的發展,即是克服苦難的歷史。經過與

苦難、逆境的纏鬥、對抗,造就了今日的文明。

 

總而言之,大自然遵循淘汰的法則而延續。自然淘汰的機制,乃是依照死亡、消滅與弱肉強食的原則運作。

這些從頭到尾都是自然而然進行的事情。沒有人看見大自然的運行,還能抗議整個自然界嚴重錯誤,有失公平云云。

 

儘管痛苦具有許多良善的意涵,然而當痛苦降臨時,人類本性總渴望逃離。渴望逃離,卻又逃離不了,痛苦的感受更加強烈。最好的選擇並非成為痛苦的受害者,而是足以承受痛苦的主體。

 

詩人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教導我們一個值得學習的好方法。

「面對你心中所有無法解決的事情,盡你所能地忍耐,並且努力愛上問題本身......別試圖尋找答案。答案不可能給你,因為你無法背負著答案面對接下來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與你現有的一切和平共處。單純活在問題中,別做多想。這麼一來,在未來的某一刻,你將在不知不覺間緩緩進入答案之中。」

 

假設痛苦的意義已明確呈現在我們面前,而我們卻尚未做好準備,痛苦的意義亦無法成為我們的答案。

正如佛教徒所言,「當學生準備好,老師就會出現」,時機成熟了,才能有所體會。當覺察痛苦意義的那一天到來,相較於試圖逃離痛苦,也許我們將更憧憬痛苦。

 

就像詩人金龍澤以達觀而非怨懟的態度如此頌揚。

 

「我的胸口必須時常因這世界的傷痛鬱結瘀青。瘀青開不出繁花。

然而因著真正的愛,我必須時常置身於世界的痛苦中。

我已到了那樣的年紀。不需花朵也無妨的年紀。

到了從思考與行動中從心所欲的時候。

更重要的,不該對任何事情感到惋惜。

看那空中翩翩飛翔的鳥!問牠一生與水相看兩不厭嗎?讓我們效法那河水。

我們得像那河水一般清澈。思考得像那流動的河水,平靜且公平。

因此,我的胸口必須時常因這世界的傷痛鬱結瘀青,

那烏黑的瘀青,不正是活著的證明,活下去的證明,存在價值的證明嗎?」

 

「如果神愛世人,為什麼又帶給人類痛苦、不幸與死亡?」

對於發問者而言,痛苦乃是無法除去的心頭大患。痛苦、不幸與死亡,同樣是他們無法逃避的問題。從「如果神愛世人」這個前提來看,也許發問者早已在隱然之間,洞察答案就在於愛的反面真實。

 

由此看來,在詩人金龍澤獨白式地透露出的志向中,正閃耀著發人深省的智慧。

「我的胸口必須時常因這世界的傷痛鬱結瘀青。」為了承受這世界的傷痛……

「瘀青開不出繁花。」那並非不幸與死亡能夠解決的事情。

「然而因著真正的愛,我得時常置身於世界的痛苦中。」即便如此,仍凜然無懼地走入世界的痛苦中。

 

那正是愛,那愛終將消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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