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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無論到世界各地,只要在印度
餐館吃飯,我一定會喝一杯奶茶,紀念當
時的年少不羈

 

  自從在緬甸工作以後,我發現當地人對於傳統奶茶(Lahpet Yea)的執著,就跟新加坡人對傳統咖啡同樣講究。


  在資訊封閉、還沒有開放網路跟新聞的時代,緬甸大街小巷路邊的奶茶店,可以說是緬甸傳統社會的入口網站。每天早上到奶茶店報到,基本上就可以掌握當天清晨短波收音機裡美國之音(VOA)或是英國廣播公司(BBC)所有的「真實」新聞。這裡有讀報的,早晨誦經的,趁上班前談事的,帶著要上學的小孩背著書包來吃早餐的,等著生意上門的三輪車司機。就連沒有活兒可幹的臨時工人,也會喝完一杯奶茶後賴著不走,繼續喝著用曬乾的絲瓜當濾心的溫水瓶裡,可以無限續杯的熱茶(中國綠茶),從清晨到深夜,瞪著遠方等著人家來吆喝找臨時工。


  奶茶店基本上就是路邊幾張很矮的小木桌跟小椅子,形式很像早期台南擔擔麵會使用的桌椅,但是更小,一字排開擺在人行道上,熱鬧極了,這幾年大都市改用塑膠桌椅,但氣氛還是沒有改變。不知情的中國人恐怕以為是在辦麻將大賽。最近仰光市區有些高級地段,行政當局覺得人行道上擺攤影響市容,但早上在路邊喝奶茶的習慣很難改變,所以出現了停在停車格裡的奶茶卡車,同樣的小桌椅擺在卡車後面繼續喝。不過這景象實在太滑稽了,所以不久大家就又回到路邊。


  「Lahpet Yea」雖然直譯是「茶葉水」,但是只要在奶茶店點Lahpet Yea,就像在Kopitiam點了Kopi,基本款就是已經加了煉乳的炭燒奶茶。


  正常的叫做「Bone Mahn」,但對緬甸人來說所謂的正常,應該都是蒼蠅轉世來著。

  如果要更甜,多一倍煉乳的話,就要點「Cho Seh」。


  如果要茶濃一點的,要點「Baw Hseent」。


  想要茶超濃的話,就要點「Jah Hseent」,這通常是我點的版本。


  至於口味超重,要又苦又甜又濃通通集於一杯的話,那就非「Pancho」莫屬了。


  雖然有這麼多複雜的選擇,問每一個緬甸人,他的心裡都有一間無敵好喝的奶茶店。但殘酷的事實是,其實很多路邊的小奶茶攤或是餐廳,根本沒有什麼獨家配方,甚至沒有在廚房裡煮一壺奶茶,只是用超級市場賣的三合一奶茶粉末,加熱水沖泡而已,唯一的區別只是額外添加煉乳、奶水跟砂糖的分量。當然,這幾樣東西,也都是現成的。


  然而,我們還是有心中的第一名。比如我會買Royal牌的奶茶粉,專門帶到緬甸境外,想喝奶茶的時候泡來喝,我甚至會堅持跟朋友說:「Royal的緬甸奶茶,跟在鄉下路邊喝到的味道一模一樣,甚至有一股炭燒的香味,喝一口,所有的回憶都湧上唇邊。」


  這口即溶的緬甸奶茶,能夠神奇地將我帶回到塵土飛揚的緬甸鄉下路邊,竹編的小亭子,木輪子的馬車軲轆軲轆地經過我的小板凳旁邊,揚起一陣灰沙。甚至通過舌頭的味蕾,可以感受到陽光曬在我脖子後面的細毛,那種癢癢的感覺,經驗告訴我,是快要曬傷發紅的先兆。

 

 

典型的緬甸奶茶鋪。

 

 

  其實我的心裡再清楚不過,神奇的不是Royal奶茶,而是貧困鄉下路邊的奶茶攤,總是用Royal牌的奶茶泡給客人喝而已。味道,當然是一樣的(笑)。然而,味覺卻可以將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帶回到當時的現場,無論是童年,還是旅行,或是第一次約會的時空,於是我們斬釘截鐵地說:「啊!對了!我記得!就是這個味道!」


  說到奶茶,我又想到大學時代第一次跟兩個好朋友一起去印度當背包客旅行的時候,每天必做的功課,是三個人每天至少要一起喝上一杯奶茶。


  這個回憶,多年之後我們聊起來印象仍然很深。就是路邊的奶茶杯,是沒有上釉、充滿毛細孔的粗陶坯。喝完這杯小小的奶茶以後,就學當地人,將這空了的陶土杯,狠狠摔碎在塵土飛揚的泥土路上,看著杯子應聲而碎,竟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解放感,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我們那趟旅行每日不可或缺的儀式。


  從此以後,無論到世界各地,只要在印度餐館吃飯,我一定會喝一杯奶茶,紀念當時的年少不羈。


  只要喝一口,我就會立刻想起當年那場跟這兩位好朋友的背包旅行。如今,其中一位生了個兒子,理所當然成了我的乾兒子,是個一心想成為職業足球員的青少年。另一位幾年前則因為某個我無法明白的奇怪理由,突然與我片面絕交,但每次喝印度奶茶的時候,對於我們三個人的記憶,還永遠是無憂無慮的大學生,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當然,現在喝完以後,我再也不會將杯子往地上摔了。


  至於奶茶本身的味道,老實說,我怎樣也想不起來。


  如果「景觀」是一種看得見的愛,那麼「味道」肯定是收藏回憶的一種方式,用熱水一沖,就像一片蜷曲乾燥的烏龍茶葉,快樂地舒展開來,透過味道,讓回憶瞬間又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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