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既非活在社會最底層、遭受別人的屈辱,也不是被世人當作空氣。
最痛苦的是,成為無法對重要的人做任何事的人。」


關注村上龍的讀者會發現,上一本《55歲開始的Hello Life》,村上龍以五個短篇將後中年期男女的生活無奈,面對自我情感的追索,細膩而曲折地寫出內在心聲。延續了那條情感的細線,新書《老人恐怖分子》的主角關口,也有著同樣後中年期的荒蕪身分,原本是社會中堅角色,卻因著日本景氣與大環境更迭變幻,沒有趕上世間的腳步與節奏,成為游走的邊緣人。


小說的時間點設定在2018年,彼時日本的現況透過老人恐怖分子的口中與意念層層結出輪廓,令人沉思與靜默。
其中主事者之一光石說:「我不相信這個國家的所有事物。政治、經濟、社會體系。但是,最令我不相信的是媒體……他們聲稱正義。說他們批判掌權者,站在弱者的一方……明明全世界的思維模式在改變,但是他們卻無法察覺……」彷彿似曾相識的對話,彷彿我們也經歷著而產生共鳴。


老人恐怖分子們拜託關口這個邊緣人來寫報導,唯有他能夠真實呈現老人恐怖分子們所要訴求與改變的重要價值。可是關口也有自己的痛楚,他在生活條件上成為被否定的無用之人的同時,卻被一群瘋狂的老人們賦予重責大任。
關口再一次被社會價值與認同掀開傷痕,他逐漸認清自己的痛楚,如同小說中他反覆質問自己: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人生中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當他去看秋月這位心理醫生時,透過秋月的這段描述,讓我們心驚膽顫,所謂的「喪屍」有各種不同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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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恐怖分子  前導閱讀】並非所有人都能選擇生存方式……


 「關口老弟,你在最後一班電車發車之前,去過新宿車站的中央線月台嗎?」
被他這麼一問,我險些回答「當然」,但是沒有「請說」這個信號,秋月沒有間斷地繼續說:
「半夜一點左右,十六號線的月台上擠滿了人。凌晨一點左右,最後一班電車會進站,但是大多會晚十幾分鐘。因為在四谷和御茶水上下車會花時間,耽誤發車。從新宿發車更花時間。為數眾多的年輕人要搭乘。因為如果錯過最後一班電車,要花一筆不小的計程車費,而且膠囊旅館的空房也不多,所以大家拚了命也要擠上車。九成是男人,而且是年輕人。大部分都喝醉了,吐得到處都是,也有人喝太多而蹲坐在地,一動也不動。偶爾也有人大聲嚷嚷,但是太過醒目就會被可怕的人瞪。所以,所有人大致上都很安分。嗨過頭而不停止吵鬧時,如果運氣不好,會被他周圍某個焦躁的人推落鐵軌。四周十分擁擠,所以即使被推落,也絕對不知道犯人是誰。實際上,有許多被推入鐵軌的案件,而且越來越多。


「許多年輕人都在玩手機。幾百個年輕人像是說好了似的,在做一模一樣的動作,那景象很不自然。但是,他們本人當然不覺得不自然。像我這種年紀的老年人,在那種時段實在無法靠近新宿車站。就算被推落鐵軌,也沒有人會救我,而且電車一抵達,所有人就踩踏跌倒的人,衝向開啟的車門。沒有人落後。原本在吐的年輕人,還殘留形狀的馬鈴薯、烤雞肉或關東煮掛在嘴角搖晃,他們一面用西裝外套或襯衫的袖子擦拭,一面踩著蹣跚的腳步,走向電車,而原本蹲坐在月台,好像隨時會倒下的年輕人也像是用爬地上車。所以人上車要花非常久的時間,但是沒有人會落下。所有人都會趕上。他們規律的行動或許勝過軍隊。這麼說來,他們的服裝也類似軍隊。他們身穿在中國或越南大量製造、用廉價布料縫製而成,在量販店販售的衣服。當然,正確來說,他們表現出的並非軍人的行動規範,而是順從。如同奴隸一樣,如果採取脫軌的行動,就會遭受懲罰的順從。」


我覺得最後一班電車發車之前,新宿車站的中央線月台,以及澀谷的東橫線月台都很類似,我當然也十分熟知。因為是看慣了的景象,原本以為稀鬆平常,但是經由秋月的聲音一描述,確實開始感到異常。異常的倒不是有大批醉客,或者嘔吐。而是擠滿月台的所有人即使嘔吐,仍舊沒有一人落下地擠進電車。這麼一說,前幾天在白天的山手線上,坐在對面座位的七、八個年輕人,所有人都用手機在打簡訊。所有人都低著頭,動作和表情幾乎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到毛骨悚然。秋月簡直像是在分析我當時感覺到的不對勁似的,繼續訴說:


「我思考像他們這種人為什麼會誕生,到了近幾年,終於得到了答案。他們打從娘胎呱呱墜地時起就很不幸,無法擺脫困境。因為沒有人教他們。頗久以前,舊日本海軍航空隊的擊落王曾上討論戰爭的深夜談話節目。他是零式戰鬥機的飛行員,主要以拉包爾和萊城為基地,在所羅門群島進行空戰,擊落六十多架大大小小的敵機,揚名國內外。那位擊落王在談話節目中明說,比起之前的戰爭時,現代是更好的時代。他的理由也很簡單。戰爭時無法選擇生存方式,但是在現代能夠選擇生存方式。那是擊落王的想法。雖然正確,但是也有決定性的誤解。有人指出,無論哪一個時代,從原始時代到現代的所有時代中,能夠自行選擇自己生存方式的人,都只占了所有人的百分之幾,這種說法比較正確。


並非所有人都能選擇生存方式。如果沒有居於上位的別人指示,就無法生存的年輕人占絕大多數,這從古至今都沒有改變。儘管如此,現在幾乎所有年輕人都被灌輸所有人都能選擇人生,在這種幻想之下成長。話雖如此,為了選擇人生,該怎麼做才好呢?沒有人教。大部分教導該選擇人生的大人,實際上只是身為奴隸,遵照別人的指示活到今天,所以根本無法教導任何具體的事,像是該怎麼做才能選擇人生、該以什麼為目標、必須具備哪種能力。因此,除了擁有優秀的頭腦、發覺才能,而且受惠於能夠活用它們的教育環境,要求自己訓練的百分之幾的年輕人之外,不可能能夠選擇生存方式,而且甚至不知道選擇生存方式是怎麼一回事。對於這種年輕人而言,人生勢必變得充滿痛苦。意識到痛苦的人引病上身,沒有意識到的人會養成不覺得痛苦是痛苦的思考方式和行動模式。寄身於類似境遇的人們形成的群體,從真相別過目光。


「不用說,引病上身的年輕人比較誠實。即使是沒有意識到的人,也經常在某個時刻,突然察覺真相。因為突然察覺所導致的痛苦難以忍受,所以也有許多人逃進新興宗教,意識到死亡而想死的人也不絕於途。不久之後,他們開始打從心裡認為,既然是只有痛苦的人生,不如死掉算了。因為死亡會從痛苦中獲得解放,所以他們不認為自殺有什麼,而且開始覺得殺害別人也是一種善行。他們毫不猶豫地執行『好事不宜遲』這句成語。他們變得能夠輕易自殺,也能輕易殺人。


秋月的話有一種異常的魔力。令我陷入一種錯覺,彷彿日本的所有年輕人都集合於最後一班電車之前的新宿車站,想要自殺和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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