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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二月,若不是踏進國際書展,若不是在轉角的洪範書店停留。

雖沒辦法親臨韓少功,沒辦法聽他一個詞兒一個句的講馬橋詞典。但我拾回了張惠菁的《告別》。

「有時候我會寫到身邊的一些人。他們活著,吸收這個城市的廢氣,對我笑,跟我說話,轉身離開,在下秒鐘的世界裡變成我不認識的人。總是要在一段時間之後,我才明白,當初寫他們,就已經開始對他們告別。」

告別那麼容易,卻也很難、很揪心。

去年,我告別了兩位親人。

他們在我成長經驗裡,留下一種慈祥並豁達的形象。

我記得,我可以在瑞豐傳統市場的魚販中瞧見二舅的身影。他會俐落地切一盒新鮮生魚片,滿滿一包白蘿蔔絲和哇沙米的青綠,用紅白相交的塑膠袋交給我。他輕撫我的頭,告訴我要認真唸書。當我費力考上第一志願的高中,他很驕傲的要我去找某某老師,那是他換帖仔,有他罩我在校園可以橫著走。

每一年,我們在春節的家族旅行中碰面。他因罹癌而消瘦的臉龐仍然擠出一抹笑容,問我大學想念什麼、以後想做什麼。

在一場急救中他終歸是去了。我在寒風苦雨的冬夜獲知消息。外出撐傘獨獨走在黯淡的蘭州市場邊打著哆嗦,想起那個充斥魚腥味的攤位,無言以對。

我當然也記得,掛著「總鋪師」頭銜的四舅媽,每每穿梭在辦桌場合端菜、開朗招呼的臉龐。她喜歡一身豔麗色彩的裝扮,操著客家口音的台語,聽起來好濃郁、好有畫面。

(啊!《你的聲音充滿時間》,楊佳嫻的詩集書名,但舅媽也許一輩子沒讀過詩。)

我依然沒見著最後一面。我的眼珠只攝取到那天的安寧病房:翻黑的膚色、停滯的生命,她一語不發的躺在病褟,呼嚕呼嚕的喘息。

是這樣的嗎?當時間逐漸沖淡他們在我腦海中的回憶時,我只能以書寫,落下文字去懷念、去哀悼。

其實這一路來,我總不斷學習告別。或是說,適應告別的遺憾。

每一次轉職,告別公司的同事,大家總在網絡上嚷嚷有空要相聚,但卻沒一次真的湊齊。我搬家,告別了昨日的居所,徹底從那附近有過互動、打過招呼的店家鄰居動線移出。告別大龍峒的街貓。告別保安宮。告別決計返回高雄工作定居的老友。告別紐西蘭廢墟裡的亡靈。

而你,C,既不是生離死別,我仍選擇告別了你。

我曉得老天有祂的安排,所以我順著原有的生活步調,從你的周遭逃逸。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噢,我希望你現在和未來活得好。偶而也傳個簡訊吧,告訴我你過得好不好。

終於放晴的夜晚,我騎著自行車沿著新店溪畔前進。空曠的路道只剩街燈和一旁搖曳的蘆葦。有隻野雁陪我飛了一段。對岸,有人緩緩放起紅色天燈,乘載他們新年的願望升空。我突然想,那好像是我心中一個,尚未崩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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