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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titan3.com.tw/japan039/搖滾蔡◎文

從母親的子宮離開,我們來到一個名叫世界的龐大寄物櫃。

脫離溫暖的母體,不情不願來到這個陌生空間。雖然身與靈只是暫時被放到這兒,總有一日灰飛湮滅,但這暫時可會是好些年呢。我們握緊小小的手,預備對抗未知的命運,而在學會堅強起來之前,先將不安化作眼淚,大聲地盡情哭泣,撕裂喉嚨般地哭吧……哭泣是宣洩苦痛,也是最驚天動地的求救訊號……我在這裡啊,有沒有人看見我?

哭泣讓菊仔被發現了。
他在世界這龐大寄物櫃誕生數十小時後,就被母親鎖進更小的寄物櫃裡。
無力照顧菊仔、無法教他堅強的母親,像剛剛生下仔貓的母貓,擔心孩子被奪走急切地將孱弱的仔貓吞入口那般,用她唯一能做的方式保護菊仔:孩子,如果你想盡早離開這個世界,我給你選擇死亡的機會。還是你想活下來?那麼掙扎吧,用盡你全身的力量,掙扎吧……

30年前的村上龍,讓菊仔從寄物櫃中重生。
同樣從寄物櫃中重生的,還有一個叫橋仔的孩子。
但經歷過巨大恐懼,感到被遺棄的他們,只能以不斷破壞自己來面對世界。
「我是不被需要的人,沒有人需要我。」能支撐他們不徹底崩解的,只有那深鎖在他們記憶中的聲音,那個讓他們能暫時心安的聲音──「Datura」。

村上龍用「Datura」作為搖籃曲的主旋律,鋪陳出《寄物櫃的嬰孩》。
村上龍的小說總是帶著音樂性,繼迷幻疏離的《接近無限透明的藍》之後,他譜出一首緩飆的長篇後搖樂曲,如故事中橋仔那極具穿透力的歌聲,那柔弱的聲音一開始貼附著肌膚,從毛孔侵入身體並搖晃著你記憶的線路。你無法甩開,扭曲的視野失去色彩,氣味與溫度也被隔絕。橋仔歌聲裡的旋律製造了幻覺,沉沉地纏住你,將你拉至一個躁動的境界,曲末,樂音暴烈,耳膜上的咽鳴聲,連綿不絕……

菊仔與橋仔,這兩個從寄物櫃中倖存下來的孩子,從被發現方式的不同,村上龍暗示了他們的性格。
用猛烈號哭宣告自己活著的菊仔,擁有遺傳自母親的強健身體,他剛強、衝動,是創造者也是破壞者。被狗兒敏銳嗅覺發現的橋仔,是被動式;他陰柔,退縮,以討好、配合他人的方式尋求愛。橋仔的自我意識微弱,和自我中心、看似兇暴的菊仔比起來,橋仔更難以預測,他是暗的那一面,是情節的扭轉者,是讓整部小說散發顫危氣味的源頭。

美麗脆弱但潛藏著毀滅慾的橋仔,對比於粗獷強悍但潛藏著溫柔的菊仔,加上其他個性鮮明的角色──養著三公尺大鱷魚的美少女秋牡丹;被色慾食慾貪慾驅使的D先生;擁有男乳女陰,對橋仔生出母性保護慾的妮娃……交織成《寄物櫃的嬰孩》作品的張力。這些人的面貌,彷彿能劇舞台上的般若面具,顯現那些受了傷、釋不去恨意的心靈──破壞吧,傷害吧,讓眼淚流淌,唯有如此,才感覺得到自己存在。

活著就必須面臨痛苦,但我們無處可躲。
村上龍將這事實揭示在讀者面前。

我們就住在這個巨大的寄物櫃裡面,連美術館、電影銀幕和精神病院都有人幫你準備好。依循本能前進揭開一層一層面紗的話,就會遇到牆。攀上高牆,飛躍向外,站在高牆頂上奸笑的傢伙就會把我們踹下去……

被踹下,再站起來;再被踹下,又重新站起……人生是一連串挫折的組合。
為了不讓自己徹底崩潰,為了對抗世界這個巨大寄物櫃,菊仔尋找著能毀滅掉高牆,讓一切歸零的終極武器「Datura」;橋仔尋找著能平靜他混亂心靈的救贖之歌「Datura」。

透過《寄物櫃的嬰孩》,村上龍讓你看盡社會這龐大機器中的失望與醜態,但他並不給你絕望。
儘管活得再痛苦,還是能找到暫時解脫的出口。
他不斷重複地說:尋找屬於你自己的「Datura」吧。
即使是孤身一人,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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