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55歲開始的Hello Lif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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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一感到恐懼。他害怕自己會不會就這樣孤獨死去。  


     秋老虎也終於結束,開始吹起徐徐秋風,和彩子約會,對於源一而言,漸漸從人生的轉機變成希望。約會地點總是常去的美式餐廳,也一起共進晚餐了兩次。晚餐時,彩子稍微喝了一點紅酒,說「好久沒喝了」,臉頰染上一抹紅暈。

  除了她端正的五官、楚楚可憐的身影,以及像是從前日本電影女星般的高雅說話方式之外,還有許多吸引他之處。當然,還有愛看松本清張的小說這個共同的嗜好,而且源一覺得,老是在同一家店約會,她卻不會抱怨這一點也很難得。確實,附近沒有其他雅致的店家也是原因之一。車站後方的二手書店周圍,只有居酒屋、拉麵店、烤雞肉串店或酒館,車站周邊的咖啡店或餐廳有許多年輕人或帶著孩子的家庭主婦,令人心情無法平靜。

  源一記得至今的約會次數、對話內容,以及彩子每次穿的衣服等,所有約會相關的細節。他倒是不曾穿過一百零一件西裝外套,第二次約會開始,他會身穿有衣領的襯衫、一般的棉質西裝褲,而不是牛仔褲或工作褲,腳穿唯二的皮鞋,而不是涼鞋。源一
自有一套對衣服表示敬意的方法。

  一共約過九次會,其中兩次是共進晚餐,餐點是漢堡排、薑燒豬肉,而且附上湯品和沙拉,可以說是套餐。午餐大多是吃三明治、披薩或咖哩飯等簡餐,飲料幾乎固定是天堂熱帶冰茶和啤酒總之,彩子絕對不會要求要吃壽司,或者說「今天想吃中菜」、「想去東京都中心,吃義式餐廳的精緻料理」。九次約會都在同一間美式餐廳,實在沒有情趣,但源一認為:更重要的是兩人見面,以及交談。場所、菜餚和飲料是其次。彩子一定也這麼=想。因此,即使每次都是同一間店,她也總是露出一樣的笑容。

  但是,第十次約會時,發生了異常情況......

 

五十五歲立體書一  

本文摘自村上龍新境界小說《55歲開始的Hello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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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子內心動搖。她沒想到丈夫會說這種話;覺得和丈夫之間的關係正在改變...... 

   淑子從小就喜歡柴犬,很想養。爺爺養柴犬,經常和牠一起去散步。但是母親非常討厭狗,不准她養。因此,淑子下定了決心,結婚成家之後,總有一天一定要養柴犬。
  結婚當時,住在遠比現在更狹窄的公寓,不是能夠養狗的環境。而且兒子馬上出生,整天忙著帶小孩,不知不覺間,就忘了要養柴犬這個願望。

  搬到現在的公寓,是在二十年前左右,泡沫經濟正好結束,住宅價格開始暴跌的時候。丈夫是個熱中於工作的人,雖然從事廣告公司這個乍看光鮮亮麗的行業,但是並不愛喝酒、外食,也幾乎沒有堪稱嗜好的東西,頂多是偶爾下圍棋,生活樸實,所以才能買下位於川崎和橫濱交界、四房兩廳的新公寓。因為存了相當金額的頭期款,所以還房貸較為輕鬆。

  丈夫是典型的「人來瘋」,在外似乎會開朗地說話,話題也很豐富,但是在家不是看書,就是看電視,不太和淑子交談。結婚前和新婚時期,兩人會去看電影,或者上館子,丈夫會告訴她有趣的事,但是從兒子出生之後,公司委託他幾個重要的客戶,變得忙碌,夫妻之間的對話就變少了。退休之後,丈夫開始上網寫部落格,幾乎一整天窩在書房裡面對電腦。兒子長得像母親,外貌不起眼;個性像父親,沉默寡言,雖然擔任高科技電子機械零件的工程師,領取高薪,但是年近三十,沒有女人緣。朋友介紹他一名在文化中心教小提琴、大他三歲的女性,兩人一下子就論及婚嫁,結婚兩個月後,前往河內旅行。 

  而兩個月後,淑子終於遇見了波比。她上網搜尋「柴犬」,發現附近獸醫的網頁,寄出E-mail,獸醫告訴她繁殖者的事。獸醫說,比起寵物店,跟值得信賴的個人繁殖者買比較好。寵物店不知道狗的健康狀態,而且價格較高。淑子前往在靜岡御殿場的繁殖者家,看到一群可愛到令人吁氣的小柴犬在庭院遊玩。

  繁殖者是農家,偌大的庭院裡有四隻三個月大的幼犬,在母犬的周圍跑來跑去,互相嬉戲。淑子買了四隻幼犬當中,最活潑、長得最可愛的公幼犬。她不太清楚柴犬的長相標準,所以純粹是以自己喜好的長相挑選幼犬,但是女繁殖者說:妳真有眼光。

  「感覺牠的眼睛炯炯有神,對吧?牠是最健康的。」

  淑子已經決定了名字。波比。縱使是母狗,淑子也想叫牠波比。沒有特別的理由,她覺得這個名字容易叫,而且感覺淘氣、愛惡作劇。

  淑子把裝了波比的寵物籃放在副駕駛座上,如今也忘不了開車回家時的幸福感......

 

五十五歲立體書一  

本文摘自村上龍新境界小說《55歲開始的Hello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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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作一次翱翔天際的夢

只要活著,或許未來總有一天,還能作翱翔天際的夢。

 

純淨好水

  因藤茂雄心想,人意外地容易淪為遊民。六年前,他被任職的小出版社裁員。當時,他五十四歲。後來過了四年左右時,他開始對遊民產生了異常的反應。在街上看到遊民,他就會心緒不寧,無法保持平靜。擔心自己搞不好也會

加入在公園或路上起居的人群,因而感到畏怯。而如今,他的擔憂與日俱增。

  因藤生長於佐賀縣的鳥栖市,畢業於東京的私立大學文學院,當初的目標是成為作家。他從小就愛看書、寫文章,國二時,作文得了市長獎。他也曾被邀請至牆上掛著歷代市長肖像照、充滿威嚴的市長辦公室,坐在豪華的皮革沙

發上,接受蛋糕和果汁的接待。除了他之外,還有圖畫、美勞,以及書法組的得獎者,但市長特別指名因藤,讚揚他。

  「因藤同學,我從你的作文中,感到了獨創性。」

  當時他心想,寫文章是他的天職。全市最偉大的人稱讚他有獨創性。但是學生時代,他參加了幾次大出版社的新人文學獎,卻悉數落選,也不曾留到最終評選。畢業後,他任職於一家員工只有十人左右的小出版社,工作內容主要

是編纂企業的公司歷史和行政的公關雜誌等。薪資低到不能和大型出版社相提並論,員工福利也很差,但是閱讀各種資料和文件,撰寫文章,編輯書籍的工作,他並不以為苦,最吸引他的是,沒什麼時間上的限制,能夠繼續寫小說。

  他一直持續參加文學獎,只有一次留到最終評選,但是年紀到了三十五、六歲,他已經失去了寫小說的動力。不過,他如今仍在繼續寫一樣東西。那就是作夢日記。就在放棄當作家時,他開始將作的夢寫在筆記本上。一開始只是

做筆記,後來甚至開始推敲。一旦擔憂說不定會變成遊民,他就會反覆閱讀作夢日記。如此一來,心情就會平靜下來。他替日記取的名稱是「再作一次翱翔天際的夢」。

  小時候,他經常作在天空飛翔的夢。他曾像鳥一樣,飛舞在從小生長的家的高空、滑翔於只有在照片或電影中看過的外國大海、湖泊或山頂上,或者像超人一樣腳蹬地面,飛到宇宙中。但是,飛行不會持續太久。一定會在途中失

速,原因不明地,墜落地面,然後不管怎麼用力腳蹬地面、雙手拚命地像鳥一樣振翅,卻再也無法飄浮於空中。儘管如此,他真的很喜歡作翱翔天際的夢。醒來之後,覺得精神愉快,心情輕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作翱翔天際的夢了。諷刺的是,從開始寫作夢日記之後,他完全沒有再作那種夢。他曾試著問公司同事,但是同事說,只有小時候才會作翱翔天際的夢。

  任職的出版社的銷售額銳減,遭到裁員,但因藤心想,無論是公司或自己,都跟不時代的潮流了。DTP,也就是桌上排版系統(Desktop Publishing)這種編輯、印刷技術成為主流,仰賴從前手工作業的公司在競爭中被淘汰,

業績在一夕之間惡化,最資深的員工─因藤成了第一個被裁員的對象。因為是小出版社,所以退休金也少得可憐,而且晚婚,年近四十才結婚,所以獨子才念高中。他在埼玉縣新座市租了一間又舊又小的房子,主張完全不進行旅行等

奢侈的消費,但是因為薪資少,所以幾乎沒有存款。

  妻子曾是公司同事,小他四歲,個性和容貌都很樸素,甚至自稱全世界最平凡的女人,但是對於丈夫遭到裁員這種緊急情況,展現剛毅的一面,開始到自家附近的超市打工。因藤失去工作,除了寫文章之外,毫無長處,而且他馬

上就知道了中高齡者要再找工作,工作極為有限。只能局限在包裝等輕度勞動、停車場的管理員、打掃大樓之類,總之,他除了工作之外,別無選擇。

  後來過了一陣子之後,他心中對遊民產生了不安。

  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會對遊民產生不安。他來到東京,正在找工作的時候,一開始是新宿車站大樓地下樓層的美食街。他記得很清楚。事發太過突然,而且強烈的不安令他自己也感到驚訝。或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鮮明地記得。

  前往設有中高齡就業窗口的求職公司「Hello Work」的回程中,正好是午餐時間,想吃碗站著吃的蕎麥麵,於是進入了車站大樓地下樓層的美食街。來東京時,他決定只吃便利商店的飯糰、站著吃的蕎麥麵或牛丼。在地下走道看見在翻餐飲店垃圾場的遊民,他忽然開始心跳加速。

  當然,他並不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遊民。因為工作三十多年的出版社在早稻田,所以一天到晚可以在車站或公園看到。此外,他不曾歧視遊民,覺得他們很髒或可怕。他受到身為郵局員工及勞動組織幹部的父親影響,從大學時代就站在偏左翼的立場,思考政治和文化。因此,他雖然對富裕階層反感,但是對遊民等貧困階層,反倒寄予同情。

  走在東京街頭,一定會遇到遊民。他每次都會心跳加速、冒冷汗,嚴重時甚至會差點當場跌坐在地。因此,他也無法去便利商店買飯糰到公園吃。

  如果可以的話,因藤想在住家當地獲得工作。因為當地幾乎沒有遊民。總之,他必須工作。光靠妻子打工的收入,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僅有的一點存款也已經幾乎花光,縮衣節食地勉強生活,向老家借錢讓獨子念公立大學,但是他還有一年才畢業。兒子也在打工,不過還是要花錢。

  但在當地,即將邁入花甲之年的人,頂多只有替公園除草這種工作。即使打工做道路施工的交通引導員、搬家或宅配、打掃大樓等工作,在這種不景氣的時候,只有東京才有工作。他害怕遊民,卻只能持續在東京工作。

  因藤除了作夢日記之外,還有另一個令他心情平靜的東西。那就是水。小學遠足時,他發現了它的美好。三年級時,去爬附近的山,但是新鞋嚴重磨腳。水泡破了,他痛得邊哭邊走,班導發現了,替他治療。當他向班導道謝,正要邁開步伐時,班導說「因藤,等一下」,叫住他,要他喝水。因藤的水壺裡裝著他愛喝的可爾必思,所以班導讓他喝自己水壺裡的水。水非常沁涼,味道略微甘甜,令他心情平靜了下來。班導說,爬上山的時候,有一間神社,對吧?「那裡有湧泉。很好喝吧?因藤,你聽好了,發生什麼痛苦或不順心的事時,要先慢慢地喝水。那麼一來,心情就會平靜下來。不能喝混濁的水或腐臭的水。要喝跟這種水一樣乾淨、澄澈的水。」

  從此之後,他就開始對水有所堅持了。在還沒有寶特瓶裝礦泉水等的時代,他會用一公升的酒瓶裝班導告訴他的那間神社的湧泉飲用。父親經常會騎摩托車載他去神社,但因為是珍貴的水,所以不能常喝,他會在疲累時,或者在考試前想讓心情平靜時喝。

  他也曾向住在脊振山山麓的朋友討他家裡的井水,或在高中時,自行步行於群山之間,尋找湧泉。大學來到東京之後,他費了好一番工夫,尋找清甜的水。他也曾詢問對山熟悉的朋友,前往富士山山麓取水,而在八王子和奧多摩則有許多取水的地點。但工作之後,就撥不出空遠行了。因此,「六甲的純淨好水」上市時,他心情雀躍得想要手舞足蹈。上市當時,用的容器不是如今的寶特瓶,而是以內部塗一層鋁箔的紙容器販售。九○年代之後,才開始販售各種寶特瓶裝的礦泉水。

  任職於出版社時,購買各種礦泉水是他唯一的樂趣。他喜歡歐洲的氣泡水,最愛的

  是產自法國的科西嘉島、叫做OREZZA的水。

  然而,自從被裁員之後,包含OREZZA在內,他不得不放棄進口的純淨好水。因為被迫一口氣縮減生活開支。OREZZA這種氣泡水是五百毫升的瓶裝,一打要價五千圓。

  他買不起這種水。他也想要一個巴卡拉(Baccarat)的水晶玻璃杯,但是只能死心。

  因藤在被裁員之後,才發現自己的生活基盤如此脆弱。不,他或許其實隱約知道,但是害怕清楚地自覺到。他不曉得具體的年金金額,也不想去查。他只知道薪資低,所以應該領不到多少年金。

  退休金少到和大型出版社無法相提並論。明明工作了三十多年,但即使加上優退津貼,頂多也不過區區七百萬不到。他險些發飆,怒吼「就這麼一丁點嗎?!」,但是進公司之後,數度關注他的社長說「抱歉,這是上限了」,他也只能接受。存款只有兩百萬,而且沒有房產,所以包含電費、瓦斯費等,一個月的開銷將近十五萬。今後,兒子就業和結婚等,應該需要花某種程度的一大筆錢,而且自己和妻子也上了年紀,不見得永遠身體健康。妻子的打工收入是一個月十四萬左右,想到生活費、兒子的學費,以及各種保險費等,除非因藤繼續工作,否則積蓄一轉眼就會歸零。計算完畢時,眼前一片漆黑。

  非工作不可這個壓力,令他感到痛苦。而且,無論是道路施工的交通引導員、宅配的包裝或配送、打掃大樓等,都是體力上吃不消的工作,所以他的身體狀況數度亮紅燈。每次因為感冒或腰痛、背痛而無法去工作,就必須尋找新的派遣公司。年近花甲之後,實際上一個月只能工作半個月,委實難堪。或許是因為慢性睡眠不足的緣故,也幾乎不再作夢。有時甚至半年多沒寫作夢日記。

  就在這個時候,他心中產生了對遊民的不安,他自己也覺得,身心俱疲也造成了重大影響。

  但是,非得設法消除內心的不安才行......

 五十五歲立體書一  

本文摘自P.63-70,全篇內容,請參閱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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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ns_3  
  
  彩子的人生一定很痛苦。為了罹患難治之症的丈夫, 八成瞞著丈夫, 在池袋做黑的小酒館或色情的店工作。雖然可憐, 但是她活在痛苦不堪的現實之中。偶爾去療養設施見丈夫, 丈夫星期天外出時, 替他推輪椅, 一起散步, 輕撫他的頭髮。源一一想起彩子, 總覺得自己變回了小時候在和具的海女小屋, 等待外婆回來的自己。他開始覺得至今的人生是由一連串徒勞無功的事所組成, 心情低落,連哭都哭不出來。他想了幾千次, 要再去「楠木莊」 道歉一次, 但是如今真相攤在大太陽底下, 那種行為也變得毫無意義。 

  腦海中浮現和具的海。外母過去住的房子似乎已經拆毀了。從外婆家走山路往山上爬半小時左右, 有一個斷崖, 能夠將伊勢志摩的大海盡收眼底。開卡車造訪公寓那一晚, 彩子以玻璃快裂掉的氣勢, 用力地關上窗戶。當時, 源一好想死。從此之後, 那種情緒不曾消失過。

  源一恍惚地開始準備旅行。他不是靠自己的意志那麼做, 簡直像是被誰操控似地, 感到渾身不舒服, 將襯衫、內衣褲、牙刷等塞進塑膠製的包包。源一一面心想「 我到底想做什麼呢?」, 一面準備防寒的圍巾和手套, 然後出聲低喃道「泡最後的茶吧」, 自己也嚇了一跳。為何剛才用了「最後」這兩個字呢?

  他一面煮熱水, 一面站在瓦斯爐旁, 緩緩地環顧室內; 心想: 我在這間屋子住了幾年呢? 換工作進入花小金井的公司之後, 搬了兩、三次家。在這裡住了將近二十年。但是, 源一對它卻沒有感到一絲感情和眷戀。在這間屋子裡, 沒有發生過任何好事。

  「真好喝啊。」

  源一以三川內燒的茶碗喝狹山的茶, 不知道為什麼, 臉上自然地流露微笑。

  雖然沒有發生任何好事, 但是像這樣一面喝茶, 一面看小說或散文, 令他感到懷念。但是, 一旦遇見松本清張的作品, 開始往返二手書店, 然後發生的事掠過腦海, 彷彿墜入無底黑洞似地, 各種情緒消失, 心情降至冰點, 現實感淡去, 囿於一種自己不再是自己、奇妙且非常無助的心情。

  源一提領二十萬存款, 檢查內袋的駕照, 在新宿轉乘J R , 前往東京車站。

  他之前最討厭人群, 但是不可思議的是, 置身於新宿或東京車站的人山人海之中, 令他感到舒適。熙來攘往的人們與自己毫無關係, 對他視而不見, 源一總覺得自己變成了透明人, 覺得這樣很好。

  他搭乘新幹線前往名古屋, 轉乘在來線南一, 在松阪下車, 在車站前面租了車。過了伊勢、鳥羽, 經過海岸線, 穿越志摩半島, 從大王崎走外環道, 進入前島半島; 馬上看見英虞灣, 眼底浮現外婆的臉。源一心想: 我回來了; 也覺得回到和具, 變回年幼時的自己。

  日暮前, 源一抵達了和具的港口。海女小屋位在和從前一樣的地方, 模樣沒有改變。屋頂不再是鐵皮, 變成石棉瓦, 窗口變成了鋁窗, 但是煙囪沒少。因為是休漁期, 所以進出的門上了鎖, 沒有人的動靜, 但是源一非常懷念, 總覺得耳邊彷彿傳來海女們的說話聲。他想從窗戶窺看屋內, 但是作罷。因為心情變得奇妙, 好像年幼時的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地爐前面, 和他對上了眼。

  像是穿越時空般, 沒有現實感。但他心想: 能夠看到海女小屋真好。他並非早就決定要去和具, 而是在對外婆的回憶引導之下, 前往東京車站, 買了到名古屋的新幹線車票, 開著出租車。源一心想: 我接下來應該會前往外婆家曾在的地方, 走山路上山, 站在斷崖上。他並不想去那裡, 也沒有告訴自己: 我必須去那裡。他已經沒有了意志這種東西。

  松本清張的小說中, 經常出現變成貪污事件的牲 者而自殺的中級主管。每次出現這種角色, 源一都會覺得好蠢, 但是如今, 他清楚地明白了。沒有人決定要死而死。而是像被某種東西吸引似地、簡直像是從好久之前就如此決定似地、像是漫不經心地開著卡車, 前往早已決定的目的地似地, 只是試圖前往某個地方避難罷了。源一心想: 但是, 我的人生也沒那麼差, 我唯一清楚的一件事是, 我以卡車運送各種貨物, 這具有一定的意義; 想要回到停在碼頭旁的出租車時, 三輛白色廂型車駛進了港口。

  接著, 有人從廂型車下車, 打開後門, 源一想起了那一晚的事。他感覺自己心跳加速, 腋下冷汗直流。因為坐在輪椅上的人, 陸續地從三輪廂型車出現。輪椅一共有六張, 看似陪同人的人分別隨伺在側, 他們的夾克背後寫著「 旅行照護員」幾個字。

  源一心想「這些人是做什麼的? 」, 一開始感到不對勁, 彷彿被扔進了噩夢中。坐在輪椅上的人當中, 也有人看起來相當愉快, 面露燦爛的笑容。推輪椅的隨行者開始說明: 這裡是和具的港口。

  「啊, 不好意思, 你是漁業工會的人吧? 我是看護旅行公司的人; 也就是旅照護員。請多指教。」

  源一啞然眺望, 看似領導者的中年男子靠了過來, 對他打招呼, 遞出名片。

  源一身穿運動夾克和工作褲, 中年男子看他的裝扮和長相, 誤以為他是漁業工會的人。源一口吃道「不, 其實我是......」 , 領導者大聲地對其他人說「我們繞港口一圈之後, 回去飯店用餐吧」, 朝碼頭突出的一端離去了。

  源一前往外婆家的遺址, 爬上雜草叢生的山路; 來到開闊的地方, 不禁苦笑。記憶中應該是斷崖, 但那裡只是幾公尺高的山崖。一定是因為對於幼童而言, 那是斷崖絕壁。源一心想「即使從這裡跳下去, 也只會受傷而已」, 全身泛力。然後,「旅行照護員」這幾個字在腦海中縈繞不去; 心想: 他們是在幫助需要看護的人旅行吧? 總之, 他們是在幫忙別人移動。運送人。一面幫忙, 一面運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反覆。

  源一的腦海中浮現一幕景象。怎麼也甩不開那個畫面。自己用廂型車載著彩子和她丈夫去旅行。彩子拾回了微笑。自己一直眺望著她的微笑。源一數度告訴自己: 不可以想那種蠢事; 但是彷彿漆黑海裡的一道光線似地, 那個畫面不曾消失。他低喃道「我能夠擔任旅行照護員吧?」, 總覺得聽見外婆叫自己「源一」的聲音。外婆說: 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唷。

  抬頭仰望, 星光熠熠。源一心想「外婆, 謝謝妳」, 確認拿到的名片, 開始步下山路。

未命名  
(中文版書封設計中)

摘自村上龍《55歲開始的HELLO LIFE》(3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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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ns_3  

  淑子從小就喜歡柴犬, 很想養。爺爺養柴犬, 經常和牠一起去散步。但是母親非常討厭狗, 不准她養狗。因此, 淑子下定了決心, 結婚成家之後, 總有一天一定要養柴犬。

  結婚當時, 住在遠比現在更狹窄的公寓, 不是能夠養狗的環境。而且兒子馬上出生, 整天忙著帶小孩, 不知不覺間, 就忘了要養柴犬這個願望。
  搬到現在的公寓, 是在二十年前左右, 泡沫經濟正好結束, 住宅價格開始暴跌的時候。丈夫是個熱衷於工作的人, 雖然從事廣告公司這個乍看光鮮亮麗的職種, 但是並不愛喝酒、外食, 也幾乎沒有堪稱嗜好的東西, 頂多是偶爾下圍棋,生活樸實, 所以才能買下位於川崎和橫濱交界、四房兩廳的新公寓。因為存了相當金額的頭期款, 所以還房貸較為輕鬆。
  丈夫是典型的「人來瘋」, 在外似乎會開朗地說話, 話題也很豐富, 但是在家不是看書, 就是看電視, 不太和淑子交談。結婚前和新婚時期, 兩人會去看電影, 或者上館子, 丈夫會告訴她有趣的事, 但是從兒子出生之後, 公司委託他幾個重要的客戶, 變得忙碌, 夫妻之間的對話就變少了。退休之後, 丈夫開始上網寫部落格, 幾乎一整天窩在書房裡面對電腦。兒子長得像母親, 外貌不起眼; 個性像父親, 沉默寡言, 雖然擔任相當高科技的電子機械零件的工程師, 領取高薪, 但是年近三十, 沒有女人緣。朋友介紹他一名在文化中心教小提琴、大他三歲的女性, 兩人一下子就論及婚嫁, 結婚兩個月後, 前往河內旅行。
  而兩個月後, 淑子終於遇見了波比。她上網搜尋「柴犬」, 發現附近的獸醫的網頁, 寄出E-ma i l , 獸醫告訴她繁殖者。獸醫說, 比起寵物店, 跟值得信賴的個人繁殖者買比較好。寵物店不知道狗的健康狀態, 而且價格較高。淑子前往住在靜岡御殿場的繁殖者家, 看到一群可愛到令人吁氣的小柴犬在庭院遊玩。
  繁殖者是農家, 偌大的庭院裡有四隻三個月大的幼犬, 在母犬的周圍跑來跑去, 互相嬉戲。淑子買了四隻幼犬當中, 最活潑、長得最可愛的公幼犬。她不太清楚柴犬的長相標準, 所以純粹是以自己喜好的長相挑選幼犬, 但是女繁殖者說: 妳真有眼光。
  「感覺牠的眼睛炯炯有神, 對吧? 牠是最健康的。」淑子已經決定了名字。波比。縱使是母狗, 淑子也想叫牠波比。沒有特別的理由, 她覺得這個名字容易叫, 而且感覺淘氣、愛惡作劇。
  淑子把裝了波比的寵物籃放在副駕駛座上, 如今也忘不了開車回家時的幸福。

未命名  

本文摘自《55歲開始的Hello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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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ns_3   

     離婚之後的獨居生活,令志津子感到寂寞和解脫。但是,解脫感漸漸勝過寂寞,連她自己也感到驚訝, 寂寞竟然很快就逐漸淡去。她到派遣公司登記, 展開人稱銷售員的工作, 在超市等地方販售試吃、試喝的食品,如今也持續著。一個月當中,約有半個月左右,會從大宮前往板橋一帶, 販售各式各樣的食材和食品。只要在五天前告知派遣公司的負責人希望工作的日期, 不知道為什麼, 一定會有工作。希望工作的日期總是有工作,似乎很稀奇。

      志津子不擅長在人前出聲吆喝, 擔心自己是否真能勝任銷售員。她從小學就很內向,即使課堂上知道答案, 她也無法舉手回答。但實際嘗試工作, 不可思議
的是,聲音便源源不絕地從喉嚨發出來。

  「中米小姐,妳一直沒用汽油,所以積了一堆。」同事小山如此對她說。據小山所說, 人的一生當中, 說話的分量有限。

  生性害羞、內向的人,在人生中的某個時點,經常會像是水霸潰堤似地,滔滔不絕地說起話來。

  「中米小姐,妳或許天生就是要吃銷售員這行飯的。」

  志津子莫名地有點懂。但是, 當小山指出她在想工作的日子一定會有工作的理由時,她實在無法相信;覺得小山在說謊。
  
     「因為,妳是美女。」


  美女? 志津子自己也不曾這麼想過, 至今也沒人對她說過。

  前夫從認識到離婚, 也不曾誇獎過她的容貌。除此之外,像是個性、廚藝、嗜好等, 也不曾被讚揚。她是在高中畢業之後, 在當地岩槻的藥品、化妝品批發公司擔任行政人員時, 認識了前夫。前夫待在同一個商品管理部, 朝夕見面, 二十五歲時, 在身邊的人建議之下, 而且父母也贊成, 這種情況下, 她覺得當然要結婚, 所以結婚了。

  前夫也是高中畢業, 出人頭地無望。商品管理這個名稱表面上好聽,實際上在做的不過是整理倉庫的商品、庫存, 以及出貨罷了。但是, 薪資在八年代中期之前都會調漲, 所以在公司附近買了一間三十坪左右的小成屋, 不久之後, 女兒出生了。

  說到這個, 長得像前夫的女兒唯獨在高中時, 說過一次「我要是長得像媽就好了」,但是志津子當時沒有思考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美女? 別鬧了。」

  志津子照車站驗票口旁的等身鏡,一面檢查服裝儀容, 一面無聲地低喃道。

  她身穿米白色連身裙、衣領和袖口縫上毛皮的黑色羊毛大衣,腳穿一百零一雙珍藏的名牌靴。

  接下來要跟婚姻介紹所介紹的男人見面。根據婚姻介紹所出示的資料, 對方是坐六望七、退休前曾任公司經營者的男人。男人的髮量有點稀疏,但志津子覺得他西裝的穿法和藏青色的領帶很帥氣。

  領帶的中央有淡淡的白色斑點圖案, 個人簡介上寫到, 那是象徵男人的星座雙子座。資產欄中寫到,他擁有一百二十坪的房子、別墅,以及相當於幾千萬的股票。

  我真的想找再婚對象嗎? 志津子還不確定。

  她並不是因為寂寞而想要伴侶。但是,她冀望結婚的理由起碼有二。

  從大宮到新宿,若搭乘埼京線的快速列車,包含在大宮轉車的時間在內, 預估大約一小時半不會錯。見面地點是婚姻介紹所準備的小隔間, 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志津子在電車上看手錶。

  按照這個情況來看,會比約定時間早一小時抵達新宿。

  不過, 即使提早抵達, 也可以在百貨公司享受看紅茶和茶杯的樂趣。手錶是前夫在二十年前買給她的精工(SEIKO) 錶, 皮革錶帶磨損得相當嚴重。男人擁有相當於幾千萬的股票和別墅, 繫著有自己的星座圖案、恐怕價格不菲的名牌領帶, 會怎麼看待戴著錶帶磨損手錶的五十八歲女人呢? 志津子心中掠過一抹不安, 心想: 要是因此被對方討厭的話, 就不該結婚。

  志津子之所以考慮再婚, 首先是基於理濟上的理由。離婚時, 前夫二話不說地交給她存款和終身保險的一半, 相當於四百萬左右的贍養費。

  銷售員這份工作的平均收入是一個月十五萬左右, 所以不夠生活。贍養費已經減少一半, 又不能依靠女兒。女兒和在打工的地方認識、從事機械設計的男人結婚, 但是有兩個孩子, 經驗上並不寬裕。

  志津子不知道銷售員這份工作能夠做到什麼時候, 而且年金有等於無。萬一生了病, 存款一轉眼就會花光。她覺得和有某種程度的經濟能力的男人再婚, 是最正確的選擇。

  一個人並不寂寞。有銷售員這份工作、紅茶和韓劇, 再加上在中元節和過年跟孫子見面, 人生算是圓滿了。

  不過, 志津子想和前夫之外的男人交往看看。包含性愛在內, 她不曾接觸過前夫之外的男人。

  她心想, 自己八成是受到了韓劇的影響。遇見小山之後, 志津子開始看韓劇。小山會上網下載別人偷錄的各種DVD, 借給志津子。韓劇裡的劇情不同於自己生活的世界, 有一種令人情緒激昂的魅力。
包含性愛在內, 我想和前夫之外的男人交往看看。

  這正是志津子希望再婚的第二個理由, 看著韓劇的過程中, 不知不覺間開始這麼想。早上起床看一集三十分鐘的韓劇, 邊吃晚餐邊看一集六十分鐘的韓劇,睡前將白蘭地加入紅茶, 邊喝邊看另一齣六十分鐘的韓劇。一天看三集,合計一百五十分鐘的韓劇,志津子察覺到劇情的進展方式有共通之處。

  她最愛的是愛得死去活來的男女復仇劇,但無論是古裝劇或戀愛喜劇,劇中人物都會有話直說。有時候會因為話說過頭,而陷入無可挽回的情況。而且,劇中人物會若無其事地闖進不受歡迎的地方, 像是情敵的老家等; 不會考慮對方的情況。

  志津子看著從眼前流逝的風景, 心想: 總覺得我無論是結婚前或結婚後,都只思考身邊的人和對方的情況而活。

  出生之後,宛如這輛電車的玻璃窗的東西,一直隔開了自己和身邊的人。那有時候會保護自己,免於受到對方露骨的批判或惡意攻擊,但也令自己心生絕望, 覺得自己的深層想法絕對無法傳達至對方心中。在韓劇的世界裡,沒有像是玻璃窗的東西會隔開自己和身邊的人。縱然有,劇中人物也會受到憤怒或愛情的驅使,奮不顧身地擊碎破璃。

  那種事情,我應該辦不到。志津子搖頭苦笑。但是,說不定我好歹能夠讓玻璃產生裂痕。前夫在離婚之後, 寄來了幾封眷戀不捨的信,令志津子嚇了一跳。如今也偶爾會傳來手機簡訊。

  「過得好嗎? 我經常想起妳。」

  志津子不曾回覆。她對這種客氣的語氣感到不對勁。前夫從來沒有說話這麼客氣過。信或簡訊都像是出自別人之手, 令人感到不寒而慄。志津子曾經想過,假如擊碎前夫和自己之間的玻璃,會怎麼樣呢? 但是,一切都太遲了。

未命名  

摘自村上龍新境界小說《55歲開始的Hello Life》

(3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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