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病

      我年輕時候的照片看起來給人稍微強悍的印象。因為個子高又濃眉，而且總是緊閉著雙唇；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表情漸漸變得溫和，現在只要再貼上白鬍子，毫無疑問地，就像個聖誕老公公。上了年紀之後，我在照片中的神情，往往都是眼底和嘴角充滿著笑意。

      若是保持正面、自足及感恩之心，自然而然地就會顯現出平安的表情。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事實。但是，所謂的「正面思考」，往往被誤解為對所有事情都逆來順受。然而，正面思考絕非意味著連不好的事情也無條件的當作是好的，而加以接受。也就是說，正面思考不是將所有事情都視為美好。

      真正的正面思考是能夠面對自己所處的狀況，然後找出解決之道，並使人生朝向正面方向前進的能力，而且還能明瞭好事並不會只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實。若是能夠具備如此的人生觀，即便發生不好的事，也能夠控制自己的心情與行動，不讓事情演變成最糟的狀態。

      任何人清晨醒來總會覺得身體宛如千斤重。不過，在慣性的忙著準備上班的同時，請花一點時間想想這一整天要如何度過。正面思考的人相信今天會發生美好的事情。但是，真正的正面思考高手，會認為今天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好好忍受過去。這樣的想法會決定一天的好壞，而一天天累積下來，就成了一輩子。

摘自《愈活愈老愈快樂：年紀變大並不可怕，老了更愛自己才重要》

人們問中國智者：「何為知？」
他答道：「知人。」
人們問他：「何為善？」
他答道：「愛人。」

            —節錄自托爾斯泰所著《每天的智慧思想》 
             （A Wise ought for Every Day）

　　即便離開診療室，人們還是常常以精神科醫師來看待我這個人。與一位久違的同學偶然相遇時，他警戒地對著我說「你在分析我這個人嗎？」初次見面的人也是一樣，只要我說出自己是精神科醫師，對方的眼神立刻就變了。有時候，人們對精神科醫師的偏見，還真讓我備感心理負擔。話說回來，只要想到別人正在探究自己的心思，沒有人會感到開心。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精神科醫師這份工作，自己做得很好。精神科醫師引導著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去瞭解自我，精神科醫師必須自己先相信不信任自己的人。誇張一點的說法，有一點近似扮演著神的角色吧！這是個相當驚人且偉大的職業。

　　偶爾我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把所有人都當作患者來看待」，這是我想瞭解對方的親切表現，但也意味著我認為這世界上並沒有擁有完美精神狀態的人。人無法離群索居，必須透過他人認識自己、瞭解世界，與各式各樣的人相遇、結緣，讓生活逐漸趨向圓滿。

　　近來，人們總是明顯地對他人表達出喜歡或不喜歡的情緒。對別人的好或不好必須明確，然後博得別人一句「酷斃了」的讚賞。但是我正好相反。我只專注於人。很多人認為精神科醫師多半是專注於病患產生的問題點，但我不是。當我看著病患時，會去尋找對方身上的特殊之處。缺點與優點就像
硬幣的兩個面，根據不同角度檢視的差異，可能是優點，也可能是缺點。因此，在實際問診時，我常病患具備的特徵化為優點，運用在治療上。

　　有一名患者，他會時不時發出爆笑聲，吃飯也笑，生氣也笑，葬禮上其他人哭成一團時，他一個人在旁邊笑。所以他來拜託我，可不可以讓他停止發笑。檢查過後，我發現他的腦部有器官病變，因此才產生行動障礙。我叫他把自己為什麼想笑的理由寫下來。笑的時候，腦海裡想的是什麼事也寫下來。不要想其中蘊含什麼意義，直覺地寫下來即可。他每天都寫下理由，並拿來給我，他寫了超過數百條的內容。

　　我對他說，「笑不是件壞事。有些人無法笑才是問題，你即使坐著不動也會笑，很棒啊！請讓你的笑聲帶著自信感。」

　　他所需要的，是笑聲被正面接納的心。接下來才能邁向下個階段，更進一步地在適當的情境下調整笑出來的行動。想笑就笑吧！我對他說。然後把他寫下來的「笑的理由」作成一本詩集。我打算做個幾本，把它送給周邊的人。他很開心地笑了。正式的笑聲調整於焉展開。

　　不只是病患，與人結緣時也是一樣。我記不住人名，但卻很容易記住每個人所擁有的優點或氣質、天分。有時會直接詢問對方「你擅長做什麼事？」一般人喜歡回答這種問題，因為可以帶給詢問者好感。我問對方，如果有需要用到他的優點或長處時是否可與他聯絡。對方很爽快的回答時，因緣就此締結。我的密密麻麻的因緣網就是如此編織而來。

　　病患也存在於我的「因緣雷達網」裡。對精神病患而言，醫院與家裡是治療空間的全部。然而，我不會只在診療室裡跟病患見面。我會利用他們的長處，引導他們參與服務活動。我會故意在診療室裡提及有趣的服務活動，有的病患就會害羞地問「醫生，我也可以去嗎？」我會把握這個時機。雖然一方面是想給他們再次適應社會的機會，另一方面也是想讓病患本身及其他周邊的人們知道，精神方面略有問題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在人生旅途當中，我與許多人相遇。與我相遇的人們就是我的人生。朋友、同事、病患，以及旅行當中認識的人、登山時遇到的山友、因從事服務工作而相逢的人們......等等。這無數的因緣都是我的人生歷程。周邊人們都說「如果被李根厚牽一次鼻子走，一輩子都會被牽著走。」一半是詆毀，一半是稱讚。我希望締結長久且持續的關係，我重視每個相遇的緣分，這方面我相當執著。

　　如果有人喜歡自己，人生充滿愉悅；如果沒有人需要自己，人生孤獨又痛苦。來，讓有五十多年資歷的精神科醫師，告訴你人際關係的祕訣，那就是記住對方的特殊之處。瞭解對方的優點，人際關係將易如反掌，優點是了解別人的關鍵字。

本文摘自《愈活愈老愈快樂》

如果生命能重來一次，我打算一星期讀幾首詩，
聽聽音樂，失去這些興趣，無異於失去幸福。

                                                       —查爾斯．達爾文，英國生物學家

     去年夏天，我在位於韓國鍾路區洗劍亭的社團法人家庭學府的建築物屋頂上，增設了一個雅致的亭子。本來就在想如果能在屋頂上設計個小庭園，好好裝飾一下，一定會是個很棒的空間，現在終於讓我如願以償。涼亭命名為「洗心亭」—洗滌心靈的亭子，遠眺北漢山，加上從後方森林吹拂過來的涼風習習，是個涼爽清幽的風水寶地。

　　在春風徐徐吹拂的去年四月十一日，洗心亭舉行了揭匾儀式。為了紀念揭匾儀式，夜帝詩歌朗誦會會員們群聚在一起，朗誦自創詩及古詩。夜帝詩歌朗誦會是一九九八年十二月，集結一些愛詩人士而設立的組織，每個月第三個星期四，由愛詩者各自準備詩，朗誦並與大家分享。此外，一個月訪問一次光明育幼院，朗誦詩給孩子們聽，或者召開詩歌朗誦大會、送孩子們詩集等等，進行文化服務，持續至今已經十五年。夜帝人希望藉由文學，能撫平育幼院孩童們內心的傷痛，並化解他們的鬱憤之情。

　　有一次我到育幼院去，一位五歲幼童跑來抱住我，小小聲地開始唸起詩來。似乎是因為我先前提及背誦詩可以獲得獎品，而一直等待著我的樣子。﹁石佛╲千年風雨下╲連眼耳口╲全都喪失了╲但是看到微笑╲連石頭也╲有所領悟╲意味平安。﹂孩子像麻雀般地背誦出來。雖然孩子現在不懂詩的含意，但未來長大成人後，若有機會再重新吟誦這首詩，或許生活可以得到撫慰，也或者，這首詩將成為契機，引領孩子成為詩人也說不定。

　　夜帝人獻詩給他人，服務他人，化解人們受世事折磨的心情與壓力。他們當中，有些人是詩人，有些是醫生，或是警察，大部分都是平凡的上班族，他們都有自己的本業，裡面有幾個跟我一樣是創社會員，在退休後更熱心地參與社團裡的活動。我們喜愛詩的心永不停止，敞開胸懷與志同道合者一起享受詩，以詩為媒介，從事著各種活動，那是生活的能量，滋補活力的要素。

　　如果有仍在醫藥大學或醫院裡活動的年輕醫師來找我，我想告訴他們，不要只顧著工作。

　　「除了醫學這個本業外，一生之間一定要擁有另一個與自己本業不同的興趣。」我希望學生們聽到我的話，能夠找出隱藏於自己內心深層的慾望。想去旅行，想交朋友，想學樂器......。我建議不要之後再做，現在就抽空開始做。雖然獨處也有獨處時的樂趣，但也要稍微擁有一些與他人共處的快樂時光。

      我在診療室裡累積的壓力，會藉由登山、讀詩或欣賞繪畫等，釋放心中的壓力，讓壓力消失無蹤。在診療室裡與病患展開的鬥智，經常讓我筋疲力竭；豎起耳朵睜大眼睛聚精會神地，斟酌著「我現在應該跟這位病患說這句話？還是不應該說呢？﹂即使只對話一兩個小時，都會讓我心力交瘁。精神與諮詢比手術更需要集中力。如果沒有山，沒有詩，也沒有圖畫，我真的很難堅持下去。護士們也經常說，我只要從尼泊爾回來，眼神就會閃閃發亮。

　　心理學家威廉．奈特爾（William Nettles）說，人類通常只做「想要的事」跟「喜歡的事」。不分日夜地工作，也不是很喜歡，只是為了升遷或薪水，那是因為「想要」那個工作。若說想要的事是讓我們幸福之事，其實是個騙術。因為被「想要的事」所吸引，而放棄了會帶給你喜悅或快樂之「喜
歡的事」的可能性很高。若想享受喜悅或快樂、肯定性的感情，必須做「喜歡的事」。

　　做本業外之其他感興趣或高興的事，自然而然地會產生跟與自己的工作無關的人們相遇的機會。

　　從他們那裡聽來的故事與自己經常體驗的世界不同，可以感受到各式各樣的喜悅。我很努力地想多認識一些與醫學無關的人；藝術家、警察、公務員、廣播員以及平凡的上班族，甚至尼泊爾人等等，不人種，與他們相遇。因此，我的人際關係的幅員算是相當廣闊。或者你會認為那是因為對方想跟這樣的我當朋友，其實不然。我本來是很害羞的人，常傾聽多於訴說；在一個聚會裡，總是靜靜地聆聽著他人的談話。然而，對相遇的人而言，我賦予了他們另一個世界的力量，找到了心理的平衡。

　　我喜歡做的事，對我的本業也形成了正面的影響。我的本業雖然因屆齡退休而終止，但有興趣做的事卻可以一直持續，直到老死。很多人退休後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事，終日無所事事地虛度光陰；有些男人整天待在家裡，三天兩頭跟老婆吵架，不斷抱怨著自己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甚至認為到目前為止的生活都是白過了。為了家庭辛苦了一輩子，本來是件值得讚賞的事，但若能在工作之餘，開發一兩件感興趣的事，即使離開了職場，對情緒上也不會造成太大的衝擊。

　　你的興趣是什麼？若能好好地開發它並找出來的話，直至人生盡頭，你都能愉快且幸福地生活。

本文摘自《愈活愈老愈快樂：年紀變大並不可怕，老了更愛自己才重要》p.236-239

失誤及不幸都是在想以超越自己能力的百分之一百二十來搞定而開始，我們必須要有勇氣可以去設定發揮自己能力百分之八十的目標。無法達到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絕望感，或是達成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充實感，然後所產生的自信感，我們要選擇哪一種來培養它呢？

 —節錄自克莉斯汀娜．薇納（Christine Weiner）、卡蘿拉．庫弗（Carola　Kupfer）所著《野丫頭BB的法則》（Das Pippilotta Prinzip）

　　我接受媒體採訪時，一定會被問到的題目便是「您的座右銘為何？人生哲學為何？」等等。似乎是認為我這個一輩子診療精神病患、教導學生的老學究，會有什麼人生祕訣之類的吧！然而，俗話說「哲學是穿著西裝的常識」，其實吃飯、工作、唸書這些一般的常識就是哲學。基此，我並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人生哲學。不過若是執意非問不可，我的回答始終都是「次善而活」。然後，對方就會露出意外的表情反問說，大部分人都說要盡全力而活，為何您要退而求其次的活呢？

   　 我很討厭所謂「全力以赴」這種說法，這意味著要付出自己百分之百的力氣。那麼就像是吃掉種子的農夫，無法期待明天一般。所謂的盡全力，不光只是量力而為，依照自己能力來做就好，而是不論如何都要好上加好的程度，才會感到高興和滿足之意。若說要盡全力，就必須追求第一、最好，這只會助長競爭，並不會讓人感到幸福。

        我國二的時候，為了考全校第一，真的非常認真的唸書，減少了睡眠時間，整天趴在書桌前面，由於數學實力不夠，乾脆把教科書裡面的題目類型全部背起來。結果，我真的考到全校第一。但是，興奮的心情只是短暫的，由於擔心下一次考試會被別人追上，什麼事情都做不好。當時在年幼的心靈中，似乎就偶然地體會到盡全力並不會使人生變得幸福的事。

        不知是否總是退而求其次的活著，因此所有的事情我都習慣維持長久。國高中時期，我曾經在美術班花下功夫學畫畫，也曾經夢想當個詩人。但是，由於大學聯考在即，我仔細考量過自己若要當畫家，是否有足夠的創意資質，然後得到否定答案，雖然只要再多加練習，技法就可以進步，但是我似乎沒有當藝術家最根本的資質，這是相當讓人感傷的自我省察。但是，即便無法以畫作及詩作來獲得別人的認可，我認為自己仍然有幸可以樂在其中。就算無法寫出好詩，也可以鑑賞別人所寫的好詩，並且享受讀詩的樂趣。

        上大學之後，我開始從事登山活動。在我主導之下，學校成立了山嶽部，並在一九八二年登上喜馬拉雅山。當時，一般人都將山脈視為征服的對象。但是，我的想法截然不同。我對登山本身感到喜悅，因此，每次登山都懷抱著享受及愉快的心情。即便以攻頂為目標，但是途中若是遇到下大雪，就會原路折返。相較於無法攻頂的遺憾，我認為欣賞如畫般的雪景，也別有一番風味。開始參與尼泊爾醫療志工服務之後，到達尼泊爾的喜馬拉雅山基地，促成韓國與尼泊爾間活絡的文化交流，也是因為並非以攻頂為目的，才得以推動而成。在登山途中，與尼泊爾的人們相遇，想要伸出援手的心情油然而生，所以讓我開始參加醫療志工服務。在跟當地人民實際接觸及交談過後，我才知道尼泊爾擁有高水準的歷史文化，並開始將它介紹給韓國。

        當上醫師之後，我依然持續畫畫、寫詩及登山。在治療病患時，也充分利用圖畫及文字。如今想想，身為醫師，可以在基本的醫學治療之外，創造出藝術的環境來提升治療效果，不就是多虧了自己的藝術敏感性嗎？

        在育幼院當義工時，我也依此脈絡，創立了「愛無瑕文化室」，不僅止於解決這群孤苦無依的孩子在衣食方面的問題，而是希望透過詩及圖畫，培養其文化感受性，幫助他們建立正面的人格。看著孩子們發表自己所寫的詩作及散文時，臉上所洋溢的自信心及滿足感，我也感到十分開心。還有，跟愛詩人士每月舉辦一次的詩歌朗誦會，如今也已經邁入第十四年。

        這許多事情都得以同時進行的原因，在於每件事我都只花七分力氣。若是一件事情要做到完美，就必須全力以赴地投注時間與精力在其中。為了拿到第一，必須追根究柢且心無旁騖。但是，如此一來便無暇欣賞周遭的風景，也會錯過人生其他的價值。然而，若是將竭盡心力去競爭以求得最佳成果的努力，稍微減輕一些，過得悠閒一點的話，就可以體驗更多，也更能享受人生。包括人世之愛、愉悅之感、家庭之親、志願服務之心、工作的成就感等等，其價值將無窮無盡。

        在首爾市三清洞，有一家叫做「首爾第二好之家」的茶餐廳。在標榜著最好、始祖等名號的餐廳比比皆是的情況下，這家餐廳的店名反而很引人注目。雖然是餐廳老闆想要表現出謙恭之心，但是對客人而言，即便不是味道最好，也引發其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因為它讓人覺得除了口味之外，似乎背後還隱藏著什麼故事，為了想要慢慢地傾聽這些故事，會讓人想要去這家餐廳瞧瞧。別人看起來是第一或第二，並沒有什麼意義，我們沒有必要把力氣都花在與人競爭之上，只要滿足於自己所做的事情即可。如此一來，就會有許多故事，也能從事許多活動。

        如今，我基於健康因素，無法再登上高山。即便去尼泊爾，也僅止於輕便的探險之旅。然後去回想那些伸手可及、近在眼前的山頂，以及當初登頂的記憶，如此便感到心滿意足。在三清洞的研究室，遙望北漢山的仁壽峰也不賴，因為我不是用腳去爬山，而是用眼睛去欣賞山。雖然不能登上山頂，但是可以退而求其次的遙望山景，也讓我樂在其中。對我而言，這是另一種層次的喜悅，也是我仍然可以享受的樂趣。即便歲月流逝，有朝一日我若臥病在床時，我也要在床上看著喜馬拉雅山的影片，在腦海中神遊一番。

本文摘自《愈活愈老愈快樂：年紀變大並不可怕，老了更愛自己才重要》

送給父母及未來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