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滾蔡.gif 

年紀大的長者,近來常成為我的觀察對象。

過去住的中永和地區,多是外來移民,有許多年輕的家庭、或是離鄉背井來台北打拚的年輕人來此落腳,居民年齡層以青壯年居多,市容雖然有些雜亂,但充滿了精神與活力。

剛剛搬到目前的新居所時,有些不習慣了。一來,這裡的步調較緩慢,二來,也許是台北市老社區之故,此地居民年齡層明顯偏高,除了觀光客外,在路上出沒的,多半是五、六十歲的歐吉桑歐巴桑,或看起來已是白髮蒼蒼、步行遲緩的老人家。

我心想,我選擇了一處適合養老的地方開始新生活耶,這痛還真的跳很大(笑)。

在那些來來去去的長者中,最早吸引我注意的是一位賣三明治的阿伯。阿伯看起來已六、七十歲了,身材瘦小結實,手提著一籃自製三明治,逢人便問:袜買嘸?
頭一次遇見他,是在深夜11點左右,他向正在等著回家公車的我走來,對我兜售。這麼晚了,沒有吃三明治的胃,我微笑跟阿伯說不,心裡又想著:這麼晚了,還辛苦做生意,或許我該買一個?念頭一轉,阿伯已經走得老遠。

第二次再遇見他,是假日的中午時分。
手中三明治滿滿的一籃,可見生意剛開始。這回他沒朝我過來了,站在路邊跟一位客人聊起天來。我暗自幫阿伯計算工作時間,中午11點多賣到晚上11點,甚至更晚,阿伯啊,你一整天在街上奔走的時間,竟超過十二小時。

是為了營生才做著如此辛苦的小生意,還是為了排遣時間?阿伯臉上的笑容,是憨厚靦腆的。不管走上街頭原因為何,但我想阿伯是「歡喜做甘願受」,才有這種笑容。

後來,再也沒有遇過三明治阿伯了。

另一位吸引我注意的,是住我對門的獨居阿婆。
剛去看房子時,房東就跟我說,對面住著一位老太太。唉,子女不孝。
遷入後,我晚出晚歸的作息,和阿婆早出早歸的作息,總沒有交集。每天回家時看著阿婆家的門,門後安安靜靜沒有一絲聲音,心想她是睡了吧,但不時有個念頭:這裡真的有住人嗎?

那一天早上,終於讓我遇見她了。
阿婆正準備開門回家,而我正準備上班。一開門看見阿婆,阿婆有些慌張:
「是汝住底加喔。」阿婆說。
「丟啊丟啊。」
「汝加呢早丟袜出門喔。」
「嘿啊,我袜去上班。」
「歹勢啦,這走廊灯我先關起來,按呢卡省電。」
「某要緊啦,我某差。」
阿婆說話時,總避開我眼神,隨後轉身急忙開門入屋。
我和她說再見。在往公司的捷運上想著,或許往後我菜多煮些,給阿婆吃。
但這想法並沒有實現,沒多久之後,阿婆搬走了。

在我心底,三明治阿伯和害羞阿婆,都是艱苦人吶。

最近吸引我注意的,是一位寂寞爺爺。
每天晚上,我只要在同一個時間等公車,都會遇見他。

爺爺身材高大,一頭黑髮明顯是染的,露出銀白色髮根。
他總是一個人等公車,有時候看起來有些疲累,有時候看起來有些酒意。
我不敢多看寂寞爺爺,我怕他來向我攀談。

直到那一天,我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
那一天我心血來潮,想在回家前去某迴轉壽司店大口吃飽飽。
一進門,是滿座狀態。而我眼尖,一眼就看見寂寞爺爺坐在靠外側的位子。
在等待空位時,有種寂寞爺爺旁邊那位子可能將是我的預感。果然,最先站起來結帳的是坐他旁邊的客人。在沒有選擇下,我坐到寂寞爺爺身旁。

聽見他在跟左側的男客攀談。腔調是濃重的外省口音。
我隱隱約約聽到那男客問爺爺:
「你有幾個孫子啊。」
「五個囉。」
「好命耶,要幫忙帶孫子嗎?」
「不用囉,都長大了。」
他倆的對話不時被店內吵雜的人聲淹沒。

吃飯要專心才對,怎麼偷聽旁邊客人的聊天內容呢?
在斷斷續續的對話中,我拼湊出寂寞爺爺的輪廓。
他的孩子們都各自成家立業了,沒住在一起。爺爺或許跟老伴同住,或許沒有。他每天走得是規律的行程,每隔兩天會到這家迴轉壽司店吃飯。他每天都在同個時間,坐同班公車回家……

看著這幾位長者,觀察他們的行止與話語,
我不停思索著關於「老」這件事。
或許日後,來與各位分享那些思考後的沉澱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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