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製造者?
犬儒主義作祟,你成長路上順遂走來連丁點麻煩都不敢招惹,討打啊?師長面前舉止得宜、外人眼中彬彬有禮,該讀書該理智該擺出風紀股長風範,彷彿一張乾淨明亮白紙,連個汗漬都沒有。那些叛逆的念頭偶爾萌發,卻未曾真正輕舉妄動,好比說,作業遲交、服裝儀容不整,更別提頂撞師長、聚眾打架了。偷竊、勒索?那可是別的世界的事了。
可那些麻煩製造者所挾帶來的煩憂(波及的對象絕對是父母或阿公阿嬤),你倒是親眼目睹,且深深體會。
大伯早成家,生了兩個兒子,整整大你一輪年歲。自你有記憶以來,這兩位堂哥往往是一副百無聊賴耍痞樣,那氣味那調調,少年時稱作歹囝仔,或揶揄說大尾仔,再來就迫迌人、鱸鰻。與正港竹聯幫、天道盟不同的是,他們僅是渾身帶著狠勁不時參雜些髒話,沒有大塊刺青、沒有滿嘴檳榔紅,是有些樹大招風的,但還不至於動刀動槍。
你猜,這些人是與生俱來的麻煩製造者?是天賦,還是埋藏在血液的因子蠢蠢欲動呢?
大伯母的抱怨哭訴流傳在幾個親戚間。書沒念成幾度退學轉學索性不唸了,女孩鬧到家裡來說些始亂終棄的連續劇對白;後來,甚至勤跑警察局啦、湊錢還債的,事情不斷,卻也沒釀什麼大禍。
逢年過節,家族聚會中,你曾刻意的遠離他們。見面不喊聲哥,撇過頭不打照面,自己在心裡決計想著,彼此不在同個世界、田無交水無流。這麼絕!想是驕傲過了頭吧,你懼怕的,是他們對世事的灑脫、他們的及時行樂、他們的無政府主義,因為你從來不曾活得那麼自在、那麼無拘無束。
你遠遠望著,他們的粗話像自然流暢的泉水,他們的語言能夠和各種人溝通,像朱天文在《巫言》裡形容侯孝賢的,極溶顆粒,立即溶入環境之中。
(他們不懂朱天文的,就像你不懂那些人際稜角、義氣相挺的道理。)
一直到幼時某次紛爭過後,你才收起武裝,不卑不亢的面對他們。
原因未明(這難堪的回憶總埋藏深處不忍想不忍記),一場父親與鄰居的口角衝突,雙方都掛彩,街坊鄰居紛紛出來勸架才止息。沒想到對方氣不過,稍後找來一票人,衝入家內一陣扭打。你害怕的躲在閣樓,想喊叫卻發不出絲毫聲響。
那時你們處在受威脅的狀態,似乎是灌太飽的氣球,再一點氣就會爆炸。
這樣的場域,通常即是堂哥們現身的時機。你很俗氣的想法是,啊救星到了。兩人身後尾隨幾個年輕人,同樣是一臉蠻橫樣、叼菸,走路搖擺,嗓門低沉有力。
你卻被母親塞進房間,勒令不准出來。
激烈的械鬥?或類似談判那般的對峙?總之那個夜晚,似乎再沒事發生遂平靜、平復下來。
麻煩製造者,你相信他們其實並不真正的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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