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到來之前,小杰跟我都各自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我決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到處看這個世界,用我的腳掌去行走,用手指去觸摸這個世界的肌
理,然後才能決定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當我身邊的朋友,嚮往著美國、北歐的時候,
我打工存的錢只能讓我大多數時間在鄰近的亞洲國家,用最便宜的手段當背包客。
當時的我已經出了一、兩本書,包括為電視台一個台灣觀察的節目撰寫腳本,出版描述「台
灣錢、淹腳目」時代許多讓人憂心現象的《XO,賓士,滿天星︾,在當時成為暢銷書。作為一
個政治系的學生,一個年輕的觀察作家,我覺得我看到了台灣的美好和醜陋,但是我並不確知放
在世界的光譜上,這代表什麼意義。
我知道唯一讓我能夠繼續保持敏銳的觸角去觀察、去寫作的方法,就是去旅行,去認識這個
世界,才有能力去比較、去觀照。
在當時背包旅行還不是鋪天蓋地的國民活動的時候,我很驚訝為什麼在台灣生活的我們,對
於遠在地球另外一面的美國、加拿大,甚至歐洲的流行文化如數家珍,學習語言興味盎然,但是
對於鄰近的亞洲國家,卻所知甚少,澳洲的空中補給二重唱到台灣來可以塞滿一整個體育場,但
是卻沒有人聽說過任何一個俄羅斯的重金屬搖滾樂團。無論提起希臘的娜娜跟法國的理查克萊德
門,文藝青年簡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對於泰國的通俗流行文化,或是印尼峇里島的傳統甘
美朗音樂,蒙古的馬頭琴跟那達慕,卻一點都不關心,更別說學這些國家的語言,是多麼可笑的
想法。
當我在泰國上語言學校的時候,我在台灣的朋友毫無惡意地說:
「你為什麼要學他們的土話?」
當時我的心覺得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戳了一下。
「是什麼樣的無知跟傲慢,讓台灣的人覺得只有自己說的語言才叫做『國語』,別人的國語
就變成了『土話』?」
當時我的朋友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卻讓我突然整個人火氣上升,在開始旅行以後,
驚異我們對於南亞、東南亞的偏見怎麼會那麼深,或許是這股對於自己如此無知的怒氣,促使
我繼續寫作,將在亞洲各地旅行中的體認,試著用跟旅行團不同的觀看角度,寫成像《黃色太平
洋》和《飛入加德滿都》這幾本散文,還有《丼》這樣的短篇小說,翻譯越南小說《青春的悲
愴》,背景都在亞洲各地。這樣的遊記,在當時冷門極了,雖然在書店裡一點都不暢銷,但是隨
著時間過去,這幾本書裡面有幾篇,直到現在還是國高中,甚至補校的國文教科書課文,讓我很慶
幸在這段期間,能夠藉由在亞洲緩慢旅行,認識原本我可能永遠不會明白,不懂得尊重的世界。
就像我在當時一篇文章裡面說的:
旅行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為了要發現世界,因為世界一直都在那裡。但是旅行卻可能讓我們
因此發現一個全新的自己。
本文摘自《我,故意跑輸:
當自己心中的第一名,作家褚士瑩和流浪醫生小杰,寫給15、20、30、40的你!》p.6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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