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龍9月即將在大田推出的他新作品《老人恐怖分子》。
這部長達二十八萬字的長篇小說,無論對於作者或譯者來說都是一次馬拉松式的歷程,小說不僅被日本讀者讚譽:過去的村上龍再現!這部重要且重量級的長篇,更再一次顯示村上龍的野心與精準命中日本問題,不是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令人目不暇給,而是你會驚訝發現,在心理層次上的描寫與刻劃,竟然如此到位,不能不說這是一次大汗淋漓,大呼過癮,大膽挑戰你的閱讀神經之作。
從今天開始,我們將不定期推出【讀一日小說】的前導閱讀。與你搶先分享小說的吉光片羽,讓我們一起期待,9月,村上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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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恐怖分子》搶先前導
「如今是一個活著非常辛苦的時代。
而且沒有人肯幫助自己,連誰是壞人也不知道。
總覺得自己的才能和努力不足,也覺得是別人的錯,覺得社會有問題……
焦慮和怒氣在自己心中持續累積,
一個不小心就寂寞得要死、感到悲傷,或者想要破壞什麼……」
我從地下鐵代代木公園站,朝NHK走去。櫻花開始凋零,粉紅色的花瓣隨風飛舞而來。邊走邊覺得哪裡和平常不一樣。原來是行人極為平常地和我擦肩而過。換作過去,行人會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或者避免和我對上視線地退避三舍。平常的我,衣著和遊民沒有兩樣。許久沒去公共澡堂,今天下午一點多到那裡洗去累積多日的汙垢。兩個月沒去理髮店,也去理了髮,穿上唯一留下的一套西裝,到量販店買襯衫,還打上了領帶。因為西裝一直收在廉價公寓的壁櫥,所以染上了霉味,必須拿去洗衣店乾洗。西裝會使五十歲的男人融入周遭的景色中。雖非最新的設計款式,但相較於平常的打扮,天差地遠。而皮鞋雖然穿到有點舊了,但好歹穿著像樣的皮鞋,而且手上提著擔任自由記者時在用的名牌公事包。
「喂,關口,能不能替我寫一篇報導?」
三天前,從前的上司打電話來。我六年前為止原本是自由記者,任職於大型出版社發行的週刊雜誌。妻子在外資證券公司上班,女兒上托兒所。我也曾採訪一群集體不上學的國中生,而獲得社長獎。但是,週刊雜誌停刊,狀況為之一變。人在失去了重要的事物之後才知道其可貴。我先是失去工作,然後失去充實感、失去家人,最後失去了自尊。其實,我心裡有點瞧不起自由記者這份工作。我不可一世地認為,其實我不是做這種事情的人,應該有其他更適合自己的工作,像是小說家、評論家,但是我高估了自己。
我認為,週刊雜誌就像是象徵日本的媒體。誕生於經濟高度成長時,隨著日本的經濟需求暴增而成長。它也曾揭發政治人物的醜聞,推翻當時的政權,裸女彩頁長期撫慰了上班族。但是,它在八○年代左右,結束了真正的任務。一般的上班族這種單一族群消失,雜誌的需求也變得多樣,但是它無法適應這個變化。慢慢地式微,不久之後,遭到網路等新興媒體驅逐,一份又一份雜誌停刊。人們說是出版不景氣,但實際上並非如此,而是被淘汰。
縱然雜誌決定停刊,我仍然老神在在地認為,就算週刊雜誌沒了,應該也有工作。但是,並沒有工作。我明明輕視週刊雜誌,但其實一直依賴著它,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為時已晚。沒有特別的技術、證照和關係,坐四望五的男人不可能找得到新工作。只有整理建築工地、包裝瓦楞紙箱和打掃大樓這種工作,漸漸地被逼上絕境,我心煩氣躁,開始挖苦獨自扛起一家生計的妻子,或者把她當作出氣筒,不久之後,妻子帶著女兒搬出公寓。她向公司本國的分公司提出調職申請,移居西雅圖。
「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你,也不想讓女兒看到。」
這是妻子的最後一句話。我被趕出公寓,夜宿公園。因為是夏天,所以被蚊子襲擊,當時覺得自己好窩囊,掉下了眼淚。我決定無論哪種工作都做,一個個打電話給從前的熟人,不管哪種工作都接,像年輕的打工記者一樣,尋訪大眾餐館和便宜居酒屋,介紹脫衣舞店、風月場所和性工作者;撰寫中小企業網頁的公司歷史和介紹產品,以及編撰市區商店街的手冊等。然而,月收入平均十二至十五萬左右,住在大久保像是木賃宿的四疊半旅館,持續過著勉強度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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