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讀了《半生記》之後,才回頭開始找松本清張的作品。說找,也只是將書架上的日文原版《砂之器》《零的焦點》《點與線》,重新開始讀。
相較於推理迷已經奉為祖師爺的松本清張,我的理解與推崇怕只是滄海之一粟。但是即便如此,讀《半生記》的震撼與驚奇,可以說是今年度最具價值的一個發現。十一月份在電台訪問中,要我列出四本推薦書,當下《半生記》是我的第一首選。
我們認識的松本清張是20世紀的文學巨人,他於三十年前每年的版稅收入已經超過七千萬新台幣,他寫的每一個字,成為報章雜誌最愛的邀稿對象;他的小說,是電視電影改編的票房保證;他的作品,出版社再版再刷,讀者依然愛不釋手。這樣的松本清張,可你看他寫的《半生記》天天卻是充滿未知、不安,只想儘快改善家庭的經濟,否則就會流落街頭的生活威脅。
不折不扣樂天派的父親,加上無藥可救悲觀主義的母親,不能選擇也不能改變天天吵架的父母親的唯一獨子阿張,只唸到小學畢業,連到印刷廠當小學徒,都還要四處找關係。
吃的是屋主全家剩下的魚骨再熬湯充飢,被債主追跑居無定所,可以說窮到連尊嚴都被踐踏的他,往後的小說特別明白階級的權勢與人心的炎涼。也是狗眼看人低吧,松本清張常常被瞧扁了,窮酸與長相,人人可畏,好像怕被傳染一樣。
人活著受屈辱,卻沒有選擇還是要活下去!
為了養家活口松本清張兼差賣起掃把,利用公餘假日,坐夜車跑生意,來回廣島、佐賀、大阪、京都,屈膝哈腰已經不算什麼,可是一方面維持生計,一方面時時擔憂報社工作不保,隨時會被裁員。說是報社工作也只是製版製圖的僱員,當了14年特約人員,第17年才成為報社的正式員工。
現實困頓至極,只要稍微有點勇氣的話,尋死恐怕是最後的解決之道,還好,我們的小說家沒有死的勇氣,只有養活一家八口的單純想法。
開始投稿也是奢望如果得獎的話,豐厚的獎金可以改善家庭貧困,當時得了第三名(松本清張想如果能得個第二名該多好),十萬日圓的獎金怎麼花的已經不記得了。不過松本清張記得當時把鉛筆還有筆記本放在大衣口袋利用空暇時間寫,有一天發現唯一一枝寶貴的鉛筆竟然不見了,在電車軌道找到夕陽西下,第二天一早又開始去找,還是沒找到……看到這裡,實在有說不上的驚訝,那只是一枝鉛筆哪!
成為作家的他,約有十二、三年的時間,一天約寫九千多字,每天就是不斷寫,還供不應求,他的小說主人公,特別有著掙扎於現實重擔的貧困與勾結背後所呈現的矛盾和無奈。
我手邊朝日電視台成立50週年大戲,由北野武拍攝改編松本清張的《點與線》,幾個老派演員扮演刑警角色加上復古的敘事,完全呈現本格推理的氛圍,相當耐人尋味。
明年(2009)是松本清張誕生100週年紀念,北九州松本清張紀念館從年初到年尾展開各項活動,紀念這位前半生與後半生如此截然不可思量的作家一生,其中更討論包括太宰治,還有台灣新竹出生的埴谷雄高等1909年同代作家的作品研討會,同時徵求描摹松本清張的肖像繪圖比賽。
我讀了《半生記》,開始奉松本清張為勤勉之神,他讓我看見,拚命寫或許不是什麼文學大夢,而是糊口的工具,面對赤裸而辛酸的人生,因為寫,有了一條喘息的出口,如此這般,怎能不拚命呢?
北九州松本清張紀念館:http://www.kid.ne.jp/seicho/html/
松本清張誕生100週年活動:http://www.seicho-100.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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