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病

這是屬於你和我的一段，等待時光。

在蓬萊里，我們有個小秘密。

夜半時刻，我趿著拖鞋、隨意披件外套便邋遢出門。快車道上飆馳的汽車消失了，散步的居民路人皆休憩了，那些百無聊賴的中年大叔、奔跑喧嘩的小學生（歸納起來就這兩類人每每令你驚駭地逃之夭夭），也在黑夜的覆蓋中離開你行走的途徑了。

此時的我，像個無比歡愉的、趕赴親密愛侶約會的平凡人，雀躍，臉頰泛笑，不停將手上的貓罐頭敲啊敲。而那聲響，是不予人說的秘語，戀人絮語呵，只有你懂。

動線是這樣的：沿著社區公園西側整排猢猻木向前走，一座小廟右轉，某個商業大樓路旁，那停駐的幾輛轎車底下。通常，你就在那兒；通常，我也就走到這兒。

我緩緩蹲下身窺探，你躡手躡腳墊步到前或後輪胎旁，發出幾聲喵喵示意說，「在這兒呢。」我總喜歡解讀是，「晚安啊，現在才來我都快餓昏了。」

有時瞧我遠遠漫步過來，你躺臥在地的姿態隨即起身，瞇著眼、張大嘴呼呼幾口氣，彷彿是在嘆，「今天真糟透了！」我無言以對只好趕緊拉開罐頭，挖幾口吻仔魚配鮪魚風味。靜靜看你進食，也是種幸福。

當然也不總是那麼順利。偶而來遲或早到了，遍尋不著你的蹤影。我試圖在附近幾個地帶搜索著，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彎下腰梭巡車底（這個動作倒經常引得旁人側目）；有時候焦急起來，瞪大眼睛踱步走那樣子，真像個氣急敗壞的情場失意人。

我最終仍是折回初始的地方，耐著性子慢慢等。想像自己在這段時光裡化身夜空一顆星子，只要你抬頭望，就看見我了。

下雨的夜晚、廟宇作醮的日子，你就不在那了。

往往，我撐著傘來回穿梭在巷弄轉角和幾輛車間。明知道街貓最是倔強的，決計躲著藏著就怎麼也不肯出現。但我仍懷抱一絲希望，懷抱你瞭解我的等待、我的擔憂，並好樂觀猜想你僅是累了倦了窩在某個人家屋牆底下躲雨睡著了。

那天，我枯坐公園板凳上，寒風蕭瑟。呼了幾根菸、打了幾個哈欠後，才發現你已默默鑽到我腳邊。反常的你喵喵說了好多話，時不時就抬頭凝視，還用你的粗糲肉掌撥弄我腳趾頭。怪的是，貓食卻吃不多。

那是最後一次我等到你來。

此後，我的餵養路線晃如迷失方向，有一搭沒一搭的；又常把每隻貓都誤認成橘背白腹貓，同你一樣，簡單卻迷人的顏色。

真的，過了好久一段日子我才突然明白（就一個短短的念頭閃過頭來），啊！那是你所選擇的告別。

繼續流浪漂泊的你，還有遇過像我這樣的愛貓人嗎？會是朱天心她們一家，還是運詩人、舞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