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病

  
因為對夢想還有溫度，我規定自己每天要寫一點字。隨便，寫，只要成詞成句，就算不成行不成段，也都是由我身體一部份產出的字。

雖然很遺憾，每天還是由鍵盤敲出的信件最多。打開Outlook一封封雨後春筍，開挖、掘根，再一一回覆、一一清洗。我用文字標記它們，在工作期間盡量填塞，提醒、警戒，那文字變成債，永遠還不完。

最近我喜歡跑一家咖啡館。它離我住的地方頗近，步行十分鐘。我揹著大背包，裡頭裝滿書、字典、A4二級紙、原子筆、禦寒外套、手機、錢包、MP3、香菸。面對窗，坐下，在陽光灑進來的落地窗前我開始一本本讀、一字字寫。幾口卡布奇諾幾口水，店內的音樂輕輕柔柔，我覺得我進去那個狀態了，引擎啟動靈魂熱身後開始飛翔了，但手機卻哄然響起來了。我不甘不願接聽，對方想邀約稍後晚餐。我理所當然很樂意啊，有朋友一起分享美食片刻是幸福的。我們進而閒聊幾句喧鬧一番，我趁隙躲在屋簷下抽了根菸。轉回座位上，是的，我就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對著紙上一半歪斜的字苦笑，我說，下次再讓你們相逢吧。

其實字常常冒出來，不期而遇。那天在泰順街慕哲咖啡館聽了陳雪講「隱喻的疾病」，她漫漫長路的抗病旅程，病徵從手腕、手臂開始延伸到眼睛、背部、腳肢，她穿梭在這城的診所、中藥行、大醫院，嘗試各種辦法偏方藥劑。她說起蘇珊桑格塔，她說起肺結核、癌症、愛滋病。我們一群聽眾，簡直訕笑喧嘩哪，那因苦痛油然而生的幽默與對現世的批判慌亂，簡直是扎實緊湊的喜劇一幕幕上演。陳雪本身就是一部長篇小說，聽她就像讀她。

回家。整理許久未用的碗盤餐具，才發現一個很鍾愛的瓷碗公破了，也不是頂貴、頂漂亮的碗，但看它裂了一半，不再完整，我還是默默盯著它，想著，怎麼會這樣呢？

好久沒下廚了，想起那時到蘭州市場買剛揉好的麵條，新鮮的青菜，隔壁攤位阿姨剛打起鍋的魚漿、素料。點開磁爐、熱滾水，澆麻醬拌拌，隨意煮就是一頓。此刻，我好想熱鍋倒油，煎一顆清清楚楚的荷包蛋。

友人捎來簡訊，詢問有關澎湖小旅行的進度。我望了望小螢幕上的字，念出聲，讓自己充滿現實感。想到澎湖，那片藍天藍海的迷人之島，丟棄鎖碎煩躁事物的旅人，走在沙灘、海浪拍打著，空曠道路曬著充沛的陽光，耳邊除了風聲其他都聽不見了。偎在沙發上，我突然好想寫一張明信片，景色就選將軍嶼，讓文字拼湊出意義，寄給遠方的你，並探問一聲：時間究竟能不能治癒一個病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