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病

這幾個月來日本魚店的慘狀，恐怕外國人是很難想像得到的。（註：此文寫於二OO八年九月。）直到二OO七年底，只要是大城市稍有規模的魚店，一定都有賣各種各樣的新鮮海產品。

甚麼鮪魚、鮭魚、鯖魚、鰤魚、鯛魚、魷魚、章魚，以及螃蟹，蝦米、牡蠣、蛤蜊等等應有盡有的。雖然有些魚種價錢不俗，但總是也有一兩種海鮮捕獲量特別多，結果價格猛跌。魚店售貨員經常叫喊著「暴跌！暴跌！大暴跌！」來推銷應時的海鮮。而在日本，確實每個季節都有應時的魚類，例如：春天的螢烏賊，夏天的鰹魚，秋天的秋刀魚，冬天的鱈魚等，光想起都令人流口水。

然後，二○○七年底一些報紙報導說：也許不久日本人就吃不到鮪魚了，因為中國大陸、俄羅斯等發展中國家開始擁有好強的購買力，在國際海鮮市場上已經出現日本商社競標時輸給外國買家的情形。以往許久，全世界為海鮮花最多錢的是日本人。一來其他國家的人原先不大愛吃魚，二來作為經濟大國日本有錢花在奢侈食品上。但是，這兩個因素都已經不存在了。一來在地球上越來越多人愛吃魚（特別是能當生魚片、壽司吃的新鮮海魚），二來日本經濟的相對實力直線下降，如今在世界上更富裕的國家多的是了。二○○八年初，在東京築地海鮮批發市場頭一次的拍賣，把最高級的黑鮪魚弄到手的果然不是日本人，而是香港人。但回頭來看，那則消息也只不過是預兆。

過去一年，全世界都有食品價格提高的趨勢。原因是多方面的。全球人口增多、澳洲等農產品出口國家遭旱災、國際投資者把食品當作籌碼等。其中，最要命的是原油漲價。日本漁民買昂貴的原油出航去捕魚，結果往往是虧本，因為一方面日本海域的魚量比過去少了許多，另一方面魚在日本市場的價格沒有跟著提高。

四周都是大海的島國日本消費者一貫認為魚應該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東西，不像非飼養不可的豬牛等家畜。如果在超市賣的魚類價錢比肉類還貴的話，多數日本人覺得不對頭，不願意買的。於是今年夏季有好幾天，日本全國的漁船共同停止出航捕魚，免得白白虧本。

各方面的因素綜合起來，導致了這幾個月來的魚店慘狀。首先，店員叫喊著「暴跌！暴跌！大暴跌！」推銷的不再是鮮魚，而是不知甚麼時候製造的魚乾了。

「早餐、便當都合適！」的吆喝聲自然不會引起消費者的興趣。即使把商品換成甜不辣魚餅，或者從中國大陸進口的紅燒鰻魚，都無法使家庭主婦打開錢包。大家詫異：生魚究竟去哪兒了？

最近，售貨員喊著「甜蝦！甜蝦！可生吃的甜蝦！」賣的不是能當刺身吃的新鮮生甜蝦，而是早已煮好冷凍過的貨物。怎麼，連蝦都沒有了？生魚不是沒有的。但價錢確實越來越貴。去年還賣一塊（兩三百公克）五、六百日圓的生鮪魚，現在至少要一千多塊錢了。

而且產地也不再是大家熟悉的日本海域或台灣等近海，而是甚麼「美國船舶」「西班牙產」，很令人懷疑：這究竟是不是我們習慣吃的那個鮪魚呢？鰹魚也比去年貴一倍了，金目鯛、槍烏賊都漲價到貴過美國產豬肉、澳洲產牛肉的地步了。日本的食品自給率不到四成，國民能吃到的大多是進口貨。

這個時候，魚店裡竟有一種魚淨是國產品，不是北海道產，就是宮城縣產。而且價錢也特別大眾化，一條才賣一百塊日圓左右，比泡麵還便宜的，一人買一條回家，保證全家吃飽，而且吃得開心，那就是秋刀魚。

自從明治維新以前的江戶時代，日本人一貫愛吃這種魚類。傳統「落語」（單口相聲）的老節目「目黑的秋刀魚」，講的就是去郊區目黑打鷹的德川將軍，被農民招待吃的炭烤秋刀魚特別好吃，到後來都念念不忘，卻萬萬沒想到那是貧民大餐，廉價美味的笑話。如今冷藏運輸技術提高，日本人不僅吃烤秋刀魚，也做生魚片或者壽司吃了。

還有人用義大利菜的作法在橄欖油裡煎。無論怎麼弄，應時的新鮮海魚特別可口，何況是國產品，而且價格著實「暴跌！暴跌！大暴跌！」

※本專欄下次上線時間2010年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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